夜黑風高,弦月藏在烏雲后若隱若現。
東宮四處嘈雜至極,到處都是哭聲尖叫聲與雜亂的腳步聲,映照着這滿院的火把光,平添了幾分緊迫的氣氛。
晉王火急火燎的命人四處搜尋太子,甚至連太子各嬪妃及太子妃那處俱是一一查了,卻依舊沒有找到太子的蹤跡。晉王知道太子一定就在東宮,因為之前有暗線稟報太子在東宮已經歇下,可如今卻是人悄無聲息便沒影了。
此次晉王逼宮,逼的並不是熙帝的宮,因為在晉王心目中熙帝如今已經不行了,不過是在拖日子。他逼宮的目的就是殺了太子,只要能趁其不備剿滅太子與蕭皇后在宮中的勢力,其他的自然好處置,扣一個謀害熙帝的帽子在太子頭上也不是不行,畢竟結果由勝利者來書寫。
哪知太子不見蹤跡,東宮大門處又攻來一隊禁衛軍,口中聲聲喊道‘陛下醒了’。
見到發生的這一切,晉王仿若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尾,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一瞬間想了許多許多,機關算盡,勢頭極好,居然在關鍵處出了岔子。還有父皇居然醒了,他若是知曉自己的所作所為,會放過自己嗎?
無數個念頭在腦海里劃過,晉王目眥欲裂,按耐住心中的急躁與不安等等情緒,命身旁的屬下去前頭牽制來人,並確認此消息是否屬實,另一邊派人繼續尋找太子。只要能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殺了太子,他並不算完。
晉王所想並沒有錯,只要太子身死,他可以還轉的餘地還有許多。例如他可以對熙帝說,因着自己懷疑太子謀害了熙帝,情急之下才會逼宮,這也是為何叛軍主攻的是東宮這處,而不是紫宸殿。
另外,熙帝對晉王一向偏愛,在太子身死的情況下,很可能會選擇袒護自己優秀的兒子。畢竟人已經死了,而合適的繼承人也只有晉王。
場面頓時混亂了起來,站在原地的晉王想了許多許多。如今成敗只在一遭,只要太子死。
是的,只要太子死!
有人慌慌張張連滾帶爬跑了過來,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欣喜。
“太子、太子死了……”
“你說什麼?”
“晉王殿下,太子死了,在院子里……”
晉王心中一緊,疾步與來人趕向那處。到了之後,果然見到太子一身鮮血,橫躺在園中的一處花圃下。
他親自上前辨認,又試了鼻息。
真是太子,果然死了。
晉王的手微微顫抖着,他這會兒已經沒功夫去考慮到底是誰殺了太子,太子的屍首又怎麼會出現在搜查過幾次的地方,他急急對屬下吩咐兩句,便往東宮大門那處去了。
東宮大門那處,對持還在繼續着。
兩隊身着同樣鎧甲,卻分屬兩處不同陣營的人,氣氛怪異的呈對持狀態。守着大門的那隊人馬面色怪異,行舉似有猶豫。而與他們對持的那一大隊人馬,看似來勢洶洶,但除了嘴裡喊了幾句‘陛下醒了’,並未做其他,似乎雙方都各有顧忌。
人群里突然出現一陣騷動,晉王疾步走了過來,在他身邊已經有人大聲稟報到底發生了何事。
晉王一臉詫異又夾雜着驚喜望着對方領頭的將士,問道:“此事當真,父皇真的醒了?”
對方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張指揮使。
他表情有些怪異,道:“陛下已經清醒,知曉宮中發生了亂子,特命屬下前來鎮壓。晉王殿下,還不快快責令這些人放下兵器。”
晉王身邊的人皆是面面相覷。
晉王卻是激動呼道:“你是張指揮使。”似乎確認了對方身份,就確認此人不會作假,他趕忙命道:“還不都放下兵器!”並自己率先摔了手裡的劍。
所有人都愕然,根本沒想到晉王會如此爽快。張指揮使倒是意識到什麼,一時也來不及多想。他來的之前,熙帝說的非常清楚,不要傷了晉王。張指揮使也算是熙帝的心腹,自然明白陛下心中複雜的想法。
他只是個聽命當差的,上面人的心思他不願多猜,既然熙帝說不要傷了晉王,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正在酌量怎麼對待晉王,到底是以叛軍首領還是皇子之尊,就在此時,發生了異端。
誰都不知道這隻箭矢是從哪裡來的。
這是一隻非常普通,精鐵鑄造的箭矢。
漆黑箭身,尖利的箭頭。
這麼多人聚在此處,卻直直射向晉王,在對面張指揮使愕然的眼神中,直接轟上了晉王的腦袋。
力道極大,當場便將晉王半邊腦袋射沒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一聲尖銳的尖叫聲劃破夜空,“晉王殿下死了——”
“晉王殿下死了——”
這邊還處於混亂之中,那邊東宮裡跑出來幾個人,倉皇的大叫着‘太子殿下死了’。
場面頓時更加混亂了。
離東宮大門不遠處的一處陰影里,一人悄悄隱沒了身形。無人看到此人,估計只有天上的月兒才看到剛才那支奪命的箭矢,其實是由此人射出的。
只是誰又會去關心此事呢,沒有人關心。
宮外,暗戰也在上演着。
晉王既然親自帶着人前去逼宮,自然有統籌大局之人與他出謀劃策並運籌帷幄,此人就是許向榮。
一處不起眼的私宅,無人知曉此地竟是此次宮變事件的中心點,所有指令俱是由此處發出,不時有暗夜疾馳的駿馬奔向此處,將各種消息傳遞而來並傳出。
宅子中燈火通明,許向榮衣衫整齊,端坐於書案后,看其的樣子似乎打算徹夜不眠。
不過也確實,這種時候誰又能睡得着呢。
這處私宅還聚集着幾名晉王的幕僚,個個蠢蠢欲動,又或是焦躁不安,估計此時也就只有許向榮能保持住平穩的情緒。但見其手指不停的緊捏又鬆開,時不時的敲擊桌面,就知曉他其實心中並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成敗在此一遭。
此次逼宮許向榮曾估算過,有近八成的希望會得償所願。一旦成功,許家的地位將再不同尋常,幾十載籌謀只在一遭,許向榮心中滿是興奮與激動。只是他這人素來性怪,即使是高興也是不願表露出來,整張臉反而顯得極為冷肅。
大抵只有嚴霆能從其眼中越來越深的顏色,能看出其內心的騷動。
真的要成了?
哪怕嚴霆一向表現的對什麼都無動於衷,也難免有些愕然。
不是沒聽許向榮說過自己的宏偉大業,但真正參與進來,先不提其中所費的心思,在面臨成功到來的前夕,嚴霆除了有些驚喜,還有些茫然。
“這會兒宮裡大概正亂着。”
許向榮站了起來,來到窗前望着外面濃黑的夜色。他嘴角掛着淺笑,清幽的月色與屋內燈光在他臉上交雜出一種詭異的顏色。
“靖國公府的人這會兒大抵還在睡夢之中,他們不會知曉此時宮裡發生了什麼。就算有人前去通風報信也沒用,宮裡面的人一個也出不來。”
為了這一日,許向榮可是策劃了許久,宮裡能策反的俱是策反了,幾處宮門外也早已派人埋伏,包括靖國公府所在的那處大街,暗裡也早被人圍了起來。許向榮把手裡能動用的力量全部動用了,成敗只在此一遭。
不過在許向榮心裡,沒有失敗,因為他實在找不出失敗的理由。
“等到明日天亮,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說到這裡時,許向榮低低的笑了起來,久久不歇。
另一邊,一處宅邸之中,景王和駱懷遠正坐在那裡閑聊。
景王一直默不作聲,只是手指不停的磨蹭着茶盞的邊緣處,而駱懷遠嘴裡有一搭沒一搭與他說著話。只是見這兩人不停瞄向門外的眼神,與越扯越遠的話題,就能知曉其實他們並沒有表現的那麽淡定。
“這嚴蠻子怎麼還沒回來!還有你在太子身邊埋的那處釘子如何了?周太醫能掌控的住時機嗎?”駱懷遠終於忍不住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
景王素來冷靜自製,這會兒也是內心翻滾不休。數十載的努力就只看今朝,這是他與雲王商議許久,才商議出來最為簡單也是最便捷的辦法了。辦法自然是駱懷遠想出來的,也只有他會使出這種並不光明正大,甚至有些下三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