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福公公帶去了璟泰殿,這六個小宮人才知道自己走了什麼運道。
簡直就是天降橫福,一下子砸到她們幾個頭上。
璟泰殿是景王殿下的住處,而福公公是府中的內奉承總管太監,此次過來挑人是為了給璟泰殿添人的,沒想到會挑到她們幾個。
能來璟泰宮當差的含義是個人都能理解,所以這一行六個小宮人都是欣喜流於言表。
福順看了一眼這幾個欣喜非常的小宮人,眼光閃了閃,也沒有說什麼,而是把叫來一個小太監領着她們,人便走了。
小夏子領着小花等人來到了宮人房,給她們講了一些璟泰殿中大概的情況和在這裡當差的禁忌后,便讓她們先安頓好自己熟悉一下情況,差事差不多明日就會安排下來。
宮人房和小花她們以往在洒掃處住的地方差不多,只不過從四人間改為了六人間。房間是一個大通間,左右各一排三張木頭床,因為床頭對着牆,倒也不用像以往還要分個位置的好壞。小花找了右邊最裡面的那張床,把自己的衣裳包袱放了下來,秀雲選在小花旁邊正中的那張床。
巧 蓮性子要強,見小花佔了一張最裡面的,立馬朝左邊最里的那張床走去,那個叫枝兒的小宮人和她動作差不多,兩人站在床前互瞪了一番,枝兒似乎不敵去了靠旁邊 中間的位置。剩下兩個人就只能到靠門邊的那兩處了,喜兒選在了秀雲旁邊,另外一個叫梅兒的只能選剩下的那張床。
小丫頭們的性格就是這麼奇怪,剛才還爭床位爭的臉紅脖子粗,沒過一會兒,幾個人又坐在一起說小話了起來。
談論的話不外乎會給她們安排什麼差事,也不知道景王殿下難不難侍候什麼的。
小花沒去湊熱鬧,而是默默的開始整理自己的床鋪。宮人房裡每人除了一張床,還各有一個矮柜子。小花摸了柜子里沒有灰塵,便把自己僅有的兩身衣裳放在裡面。
被褥被子每人一套放在各自的床上,小花又忙碌着給自己鋪床。鋪好后,她半靠在自己床鋪上,瞅着那幾個明顯很興奮的小宮人,心裡則是嘆了一口氣。
其實讓她選,她不想來這裡的,可是上面的決定,她一個粗使小宮人能說什麼,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秀雲也沒有去攙和進去說話,而是默默的整理自己的床鋪,只有微顫的手指才能顯現出來她有多麼激動。
姐姐說的那些終於降臨在她的身上!
……
璟泰殿是一座非常大的宮院。
正中的‘璟泰殿’是景王的住處,佔地極為龐大。左右兩側有配殿、耳房之類的,在宮院的邊角處有宮人太監們住的小院子,並有一個面積頗大的廚房。
小花她們的差事也分了下來,是負責洒掃‘璟泰殿’各處的庭院走道。
差事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還是一個露天洒掃的小宮人。不過在璟泰殿洒掃和在外面洒掃自是不一樣,所以大家都是歡喜連連,唯獨小花幹了幾日後,心裡有些憂慮事情沒那麽簡單。
景王府就算再富貴,也不可能用六個小宮人干這麼點活兒,可是她又猜不透這其中的貓膩。
又過去了幾日,這六個小宮人雖然一直在璟泰殿當差,但卻從來沒有見到過景王的。直到枝兒帶回來消息,才知道景王最近這幾日外出不在府里。
枝兒是一個很會鑽營的人,巴掌大的小臉,杏眼櫻唇,說起話來滿臉的笑,嘴巴也甜。來這裡沒兩日就和璟泰宮裡幾個小太監都混熟了,景王不在的消息也是她問出來的。
這房間里小宮人們的心思,小花都明白。
能有什麼看不懂的呢,不管是宮人也好小丫鬟也好,心思都差不多,近水樓台的意思人人都懂。
可是她心裡卻滿是憂慮,福公公和齊姑姑詭異的態度,這璟泰殿里肅穆非常,來來往往服侍的幾個人皆是太監,僅有幾名女性宮人都是那種長相平常年紀在三十多往上的。她呆的這幾日,這殿里唯獨鮮亮些的就是她們這幾個剛好的小宮人了,其他的都是面孔肅穆死氣沉沉。
事情反常即為妖,小花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熬到歲數放出去,別的什麼都不想。可是很多時候明明想安靜,卻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
景王外出歸府,剛一踏入璟泰殿宮門就發現了異常。
他腳步微頓一下,便掠過地上跪伏的那些人,直接走入殿中,福順隨後跟上。
景王走過後,跪伏在地上的喜兒激動的扯着身邊人,“那就是咱們殿下。”
喜兒的嗓門壓得很低,也就是跪伏在旁邊的幾個小宮人聽到她在說什麼。小花一直低着頭,也沒看清人長什麼樣,印入她眼的還是幾雙男人腳。
景王入了殿中坐下,一名小太監奉了茶,便退下了。
殿中只留景王和福順兩人,氣氛一時沉悶至極。
福順素來知道殿下的性子,心裡乾笑了兩下,站在其身側也沒有說話。
兩人都是那種極其沉得住氣的性子,可以完全無視殿中的寂靜,直到景王喝了茶,在小太監的服侍下去內殿換了常服出來,繼續又枯坐在殿中。
這一坐就是很久,久到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並且中途景王什麼也沒幹,就是靜坐在那兒,讓人着實覺得十分怪異。
福順瞅着一直靜坐在那兒仿若僧侶似的主子,心思紛亂。
想他福順八歲入宮,十八歲分到現今景王的生母敬嬪娘娘身邊服侍,後來敬嬪逝世,就一直跟在當時的還是五皇子的景王身邊,直至五皇子受封親王銜就藩封地,到景州來。如今已是執景王府承奉司內奉承一職,所管轄範圍不但有景王起居飲食,還有王府後院各處雜項事物。
按理說他現在的日子過得不比宮裡的一些總管太監差,可是福順卻是不開心的。
無他,就是因為景王這種怪異的性子。
性子怪,脾氣怪,行為處事也怪。
明明能說話,卻從來不說,任‘啞巴’的稱號掛在自己頭上,還安之若素。哪怕這樣招來當今聖上的厭惡,也不見其有改正的心思。
當初來到景州后,知道殿下能說話,着實福順嚇了一跳。
好吧,這也就算了,畢竟殿下的事也不是他一個當奴才的能插言的。
可是不近女色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剛起先福順還不着急,當初景王妃剛嫁進來鬧的那一出出,讓殿下和她產生了隔閡,致使景王很少去景王妃那裡過夜,這個福順也是可以理解的。
跟着第二年,喬側妃就進了門。
景王還是就打個圓場似的,除了新進門剛開始頻繁去了兩日,後面就很少去了。經常半載幾月不見去後院一次,倫敦的次數更是少的可憐,更不用說當初臨行來景州之前陛下賞賜的那兩個夫人了,更是碰都沒有碰過。
也不能怪福順如此猥瑣,喜愛研究景王的人倫大事。而是他一天十二個時辰跟在景王身邊,自是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近不近女色都沒關係,可是這景王如今已經二十有五了,至今沒有子嗣降世,就不能說不是大事了。在王公貴族中,哪個二十四五不是幾個孩子的爹了,在景王這裡卻是連根苗苗都沒有。
福順算是打小看景王長大的,時間久了,感情自是不一樣,難免就會焦心這件事情。
操心歸操心,這事兒肯定不能和殿下明說,福順焦急萬分,無奈找來幾個服侍景王很久的幾名‘老夥計’商討。
經過各種討論商議,得出的隱晦結論是沒有男人不愛美色,殿下這麼寡淡,肯定是妻妾不如意,解決的方案是增加新顏色。
可是奴才給主子送女人?
還是別開玩笑了,別看暗裡他們能背着景王小小的商議一下。這事敢拿到明處提,絕對是找死的行為。都是從宮裡出來的,這點忌諱和眼見兒還是有的。
那就只能靠外界力量了。
商討出來可進人來源有三處,來源一,作為正妃的景王妃主動提出。這個是不可能的,首先刨除。
來源二,治下官員狗腿的奉美上來。景王在封地歷來表現淡漠,也不是沒人收羅美人送上來。關鍵每次景王的表現都讓人極其難堪,久而久之也沒有什麼人不識趣想得罪頂頭老大。
來源三,當今聖上賞賜下來的。景王歷來在聖上那兒不受寵,自就藩以來聖上從未下過任何賞賜,估計把這個兒子都忘到天邊去了,哪兒還記得關心兒子的人倫大事。
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妥帖的法子,幾個忠心耿耿的奴才無奈之下只能折中,那就是每逢府中進人的時候,挑幾個顏色鮮嫩的小宮人送到身上侍候着,看能不能讓性子寡淡的殿下下口。
當然這一切都是隱晦的,都是不能拿出來在面上說。
這也是這批新進的小宮人為什麼會如此受訓,並經過各種明裡暗裡考驗觀察的原因。包括挑這批小宮人不光要樣子水靈,規矩好,還都是來過葵水的,足以見得這幾個‘忠心’的奴才對景王的私生活有多麼的上心。
如果景王願意說話的話,肯定會說,親,你們想多了。
暫且不提這些,總而言之,挑些漂亮的小宮人送到景王身邊服侍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每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逐離。而福順等人也像打不死的蟑螂那樣,屢戰屢敗再接再厲,如今這幾個小宮人已是他們這兩年多來挑的第五批了。
突然,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福順哀怨的思緒。
“說。”
這個字吐出,差點沒讓福順蹦出老淚來。
主子太沉默,當下人奴才的也是非常艱難的好伐。幸好他從殿下小的時候就在其身邊服侍,要不然真受不了這種沉悶的氣氛。
福順默默乾笑兩下,用一本正經的口氣說出不那麽正經的話語,“殿下,這殿里很久沒有亮麗的顏色了,都是些死氣沉沉的。老奴心想天天如此沉悶殿下看着也煩,便想着選幾個水靈的小宮人進來服侍添些顏色。”
景王心中閃過一絲無奈,面上還是平靜無波,甚至嘴上也沒開口,繼續坐在那裡開始‘沉思’。
福順盯着景王的後腦勺,面色變得哀怨起來。
殿下肯定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心裡這麼想,但還是不動聲色的杵在那裡。
又過了良久,福順才得到他要的答案。
“隨你。”
被人各種吊胃口吊久了,福順心裡甚至罕見的出現了一種叫做雀躍的情緒。這種情緒自他入宮以後,就很少會出現在他心中。
“那老奴就去安排了。”說完,就急搓搓的出殿去了,足以見得他有多麼的雀躍。
福順走了良久,景王向來平靜無波的臉上才出現一抹波動——
輕勾了下唇角,又很快的放下,讓人幾乎感覺不到這點細微的波動。
這個老東西!
算了,由他吧。
他又怎麼會不明白福順所想的呢,可福順畢竟是跟了他兩輩子,兩輩子都是那麽的忠心耿耿,最後連死都是死護在他前頭。
在他能允許的範圍之內,他還是願意容着些他的。
當那個將她們領到璟泰殿,就消失良久幾乎沒見過人影的福公公對她們宣布,以後她們改為入殿侍候,這一干小宮人都是不敢置信驚喜非常。
她們這是走什麼運道了啊,怎麼想什麼來什麼?種種激動歡喜的心情自是不用言表。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小花。
福公公不但讓她們入殿侍候,甚至還她們發了兩身漂亮的衣裳。料子都是那種極好的,頭飾耳墜都還有幾樣。
幾個小宮人拿到這些都吃驚極了了,這就是可以進殿侍候的待遇嗎?
其中各種複雜驚喜的心緒,自是不必細說。把東西發放了以後,福公公甚至還體貼入微的讓她們今日下午休息明日再去當差。
宮人房裡,喜兒摸着衣裳的料子愛不釋手,撐開了看了又看。
“這是給我們穿的嗎?真好!”高興了一會兒,她又說道:“那我們不穿小宮人的衣裳,不會受罰吧?”
“土包子。”巧蓮嗤道。
現在這屋裡的人都可以很好的忽視巧蓮的不和諧了,畢竟要是成日里和她鬥氣,那還不用活了。
枝兒在一旁笑顏如花,“肯定不用了,福公公是總管太監,既然他這麼說了,肯定沒有人罰我們的。”
景王府規矩嚴格,各級宮人都有相應的服飾。
大宮人是嫣紅色短襦配蔥綠色長裙,管事大宮人是杏紅色短襦配藕荷色長裙,管事姑姑們則是醬紫色交領短襦配雪青色馬面裙,其間多了一道白護領。有管事姑姑頭上還多了一頂棕帽的,不過截至至今,小花只在齊姑姑頭上見到過的。
而小宮人們的衣裳尤其難看,是靛藍色短襦配薑黃色長裙。顏色極為暗沉,遠遠看過去臟乎乎的一團,不過因為小宮人都是做些粗活的,顏色暗沉看不出來臟。
穿了近兩個月的暗色,猛地一見這些顏色鮮亮的衣裳,並有人告訴她們可以穿,連素來少言木訥的秀雲臉上都多了幾份欣喜。
畢竟是小姑娘,哪有不愛美的,個個都拿着衣裳開始試穿起來。
“你們看好看嗎?”喜兒換好衣裳,興奮的問道。
喜兒身上穿的那套是湘妃色的短襦配豆青色的長裙,顏色極為鮮嫩,喜兒膚白眼睛又大,一下子把她襯的亮麗起來。
幾個還沒來得及試穿的小宮人,看到一下子亮麗起來的喜兒,眼睛閃過欽羨,手裡的動作又快了幾分。
幾個小宮人衣裳都是一模一樣的,不過因為氣質不一,穿出來味道也不一樣。
喜兒是天真爛漫帶點活潑,巧蓮是艷麗帶了些咄咄逼人,秀雲是嫻靜溫婉,枝兒是俏皮可人,梅兒是清新柔美,各有各的味道。
這福公公真會挑人,各類風格一樣一個。
“小花,你怎麼不試試新衣裳啊?”
小花臉色一僵,輕聲說道:“還是算了,我想等晚上沐浴以後,明日再穿。”
福公公臨走時說了,晚上會給她們準備地方沐浴,到時候洗得白白凈凈再去當差。
如果是福順心裡原話,肯定是洗的白白凈凈穿的美美噠,到時候讓我家寡淡的殿下好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