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 / 2)

==第一百二十二章 ==

風, 越來越大。

嗚嗚的風聲夾雜着滾雷似的馬蹄聲, 一種巨大的壓力無端壓在黑河衛眾人的心頭。再聽那些罪民的驚叫聲,格外覺得刺耳。

“都他娘的給老子安靜!”祁煊分神罵道。

他抽出腰間的刀斬向柴車上支棱出的細樹榦上, 細樹榦應聲而斷,掉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頓時所有人都緊緊地閉上了嘴。

祁煊的眼睛依舊緊緊地盯着前方。

近了,更近了, 眼見金人的騎兵已經離他們只有四百多步的距離。

所有人都在忍不住顫抖, 是害怕, 也是緊張。

“眼睛都給我盯准了, 不準浪費一箭,老子說射再射, 心不準慌, 手不能抖。把尋常射兔子時的準頭都給我拿出來,誰若是發揮失常,回去軍棍侍候。”

一個兵卒哭喪着臉道:“大人,您就別開玩笑了, 這能跟射兔子一樣嗎?”

“怎麼不能跟射兔子一樣, 瞅着了頭射就對了。今兒若是守不住,咱們全部玩完,若是守住了, 老子回去開了指揮使府上的酒窖,你們想怎麼喝就怎麼喝。”

不得不說,這倒是極大的誘惑。

軍中之人都好酒, 酒是用糧食釀出來的。缺糧之時,肚子都吃不飽了,還管喝酒?許多人已經很長時間都沒喝過酒了,所以一聽到這話,都有些蠢蠢欲動。

“大人,此話當真?”

“當真!”

“不假?”

“不假!”

“聽說指揮使夫人的小廚房做了一手好菜……”

“回去管夠!”

“好吶,大家都聽見大人說什麼了,咱們可得爭氣!”

一通笑聲之後,緊張之氣全無,其實大家都知道緊張的心情會影響發揮,所以特意逗笑來緩解緊張的情緒罷了。

而那些金人的騎兵也奔至離他們三百步的距離。

這是弓手攻擊最有效的範圍,其實硬弓最長射程可達五六百米,可那是無風的情況下。在這種有風的時候,且備用箭矢太少,只有等待最合適的攻擊時機。

祁煊面色冷肅,左手持起他那一石七斗的牛角長弓,右手張弓搭箭。

軍中制式弓箭按力量分為九斗、七斗不等,祁煊所用之弓卻是硬了不止一倍,足以見得他是何等的威猛強壯。

弓被拉成滿月狀,只見他眼微微一眯,那支羽箭便以電掣雷鳴之勢飛了過去。

幾乎讓人看不清其軌跡,箭矢便沒入那片雪霧之中,只聽得一陣怪叫,為首的那個金人騎兵便從馬上歪了下去,旋即被後方而來的馬蹄踏翻在地,腦漿四濺。

祁煊並未耽誤,射出一箭的同時,又搭起一箭。

同時,嘴裡喊道:“前排,射!”

隨着這聲令下,前方數十個兵卒同時拉滿大弓,將手裡的箭矢向空中拋射而去。

唰的一聲,一群黑點騰空而起,而後悠悠下墜,如下雨也似朝金人騎兵頭上落去。

這一箭還沒落下,祁煊搭箭再射的同時,又喊道:“後排,搭箭,射!”

兩群黑點彙集到一起,密密麻麻地沒入奔騰的戰馬之中,幾個金人渾身插滿了箭矢,身子一歪落了馬去,瞬間就被後面而來的馬蹄踐踏在地,生死不知。

而地上的殘雪已經被踩成一片泥濘,泥點子漫天飛濺。

不過只是一個照面,金人騎兵的騎兵便損兵折將,不過他們的攻勢未停,依舊向這個方向奔馳而來。

而黑河衛的人見初次照面便贏得這麼漂亮,頓時宛如打了雞血也似,在祁煊一聲又一聲射下,不斷往對方拋射着箭矢。

當然,金人也不是不還擊的,他們一面身手敏捷地在馬上騰挪着身子躲避箭雨,一面搭弓射箭還擊回來。不過黑河衛的人有柴車做阻擋,倒是沒人傷着。

而這群金人似乎也意識到對面的人不是善茬,且地理位置對他們極為不利。人在高,我在低,別人能打到你,你想打到對方卻是難之又難。

只有逼近了才能攻下這些人。

當然金人騎兵也不是不恐慌,看見自己的人一個個落下馬去,被馬蹄子踩翻在地,本是可以保命,卻無奈一命歸西。可沒人敢退,因為騎兵一旦衝鋒起來,都是一往直前,不是不想退,而是誰在這種奔馳的情況下後退,下場就是被後方的人撞碎成渣。

近了,更近了。

隨着雙方距離不斷拉近,黑河衛已經有人開始受傷。一旦有人中箭,便被擡到第二排柴車後方去。金人騎兵還有二十多人,有些明明身上插滿了箭矢,還是頑固地釘死在馬上。也是冬天穿得厚實,裡外幾層,距離又遠,未傷到要害。

他們已經來到了山坡前。

說是山坡,不過是個土包,坡勢並不陡峭,所以馬兒雖降低了速度,還是依舊往這邊沖了過來。

而此時,除了那些依舊往外射箭的兵卒,祁煊已經收起弓去了柴車旁,他身側站了數十個畏手畏腳的罪民。

“記住我說的話,不用害怕箭會射中你們,就算射中了也不會死。”

“指揮使大人……”有罪民哭喪着臉喊道。

“咱們的箭有限,真讓他們衝上來,全部都得死!現在都聽我號令,弓手撤。”

手拿弓箭的兵卒迅速撤到第二層柴車后,而沒有己方的壓制,顯然對方的攻勢更猛了。隨着咻咻聲,箭矢扎進木柴中的聲音不絕於耳。

祁煊已經彎下了腰來,而那些罪民們也矮了一截。

似乎有人承受不住這種很可能會喪命的危機感,竟是神魂俱喪地哭喊了起來:“我要去後面,讓他們來,為什麼會選了我!不行的,會死人,沒了柴車阻擋,離這麼近,我們都會中箭死的……”

他一面哭喊,一面跌跌撞撞就往後方跑去,還未跑出幾步,就被從後方射出的一支箭矢射中胸口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人便沒了聲息。

“誰敢臨陣脫逃,他就是例子。只要照着我說的做,不會死,爺在這裡陪你們,怕個鳥!”祁煊疾言厲色罵道。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不斷朝這個方向逼近而來的金人:

“現在聽我號令。我數三下——”

“3、2、1!”

隨着最後這個數落下,祁煊快很准地斬斷了柴車上捆綁着木頭的一根繩子。

這些柴車上都碼着一根根圓滾滾的樹榦,隨着捆綁着這些樹榦的繩索一一被斬斷,車上的木頭順勢滾了下去,轟隆轟隆,以勢不可擋地姿態朝山坡上滾下去。

而正對這些滾木的正是金人的騎兵。

本來祁煊在砍完繩索應該匍匐躲回後方的,可也不知是被嚇着了,還是沒聽見,那些罪民們有的瑟縮在那裡動也不動,有的倒是聽命去斬繩索,卻是手上沒勁兒,竟是一下沒斬斷。

祁煊心裡暗罵一聲,喝道:“都快,砍繩子不會?都站在這裡等死?”

隨着這聲喝聲,他騰身操刀來回奔着,一面狀似瘋狂地斬着繩索,還不忘飛腳去踹那些愣在當場的人。

一共有四輛柴車,每輛車上下都綁着幾根繩索,根本不是一個人力所能及的,不然祁煊也不會費這種麻煩事。

有的聽了他的喝罵,抖着手斬斷了自己負責的繩索,有的努力地剋制着驚恐,揮刀去砍那些沒人去斬的繩索。

隨着一聲又一聲劇烈的轟隆聲響起,幾輛柴車一一被推翻,車上的木頭順着坡勢就滾了下去,而所有人都暴露在金人的攻擊範圍之中。

“撤!”

祁煊一個懶驢打滾就滾在了地上,而後連着匍匐幾下,使勁一竄就回到了第二排柴車后。其實他本不用如此,會這麼做也是給那幾個罪民做演示。

而那幾個罪民有的跟着他的動作做,雖是笨拙了些,但也來到附近,很快就被掩在柴車后的人給拖了進去。有的卻是像一隻蛆蟲一樣,只是原地打轉,還有的依舊則是像嚇傻了一樣站在原地。

而未能及時回來的幾個,俱都被零星散箭射中了。有的撲通一聲倒地,沒了聲息。有的卻是凄厲地慘嚎着,讓人來救他。

只是這種情況,誰也不會將自己暴露在敵人面前去救人。幾個僥倖回來的罪民慶幸自己聽了指揮使大人的話,不然現在他們肯定死了。

而另一邊,金人騎兵迎面撞上不停翻滾下來的木頭,以他們的騎術方一開始都躲過了,可越來越多的木頭滾了下來,終於有人被絆倒。

這一倒就是連人帶馬飛出去,還有的則是轟然一聲倒地,後面奔來的戰馬收勢不住,發生連環撞擊。場面頓時一亂,這一下金人騎兵又損失了十多騎。

發生的這一切說起來慢,實則也不過是在幾十個呼吸之間,只是轉眼間他們就損失慘重,這對金人騎兵來說是極為罕見的。本身他們之所以會選擇這一隊人突襲而來,一是打着掠奪的主意,二來也是因為對方都是步兵,還都負重前行。

對於騎兵來說,對上步兵,以三十對三百也是可勝的,更何況是這加起來不過五六十人之數。

恰恰是這種念頭,讓他們嘗到了馬前失蹄的滋味。

如今剩下數十騎,他們真的可以戰勝眼前這些人?

看着不遠處那矗立在山坡上的幾輛醜陋的柴車,剩下的金人騎兵終於緩慢了沖勢。隨着一聲號響,他們從中間分開往兩旁疾馳而去。

這是打算撤了?

掩在柴車后的黑河衛的人,不禁這麼想着。

之後,那些金人騎兵來回在場中奔跑了數圈,似乎在檢查同伴們的傷勢,不多時就負着還未死的同伴驅馬離開了。

留下滿地狼藉。

黑河衛的人等了好一會兒,才從柴車后冒頭出來。劫後餘生的眾人面面相覷后,都不禁發出一陣欣喜歡呼聲。

以步兵對騎兵,己方傷亡幾乎可以忽略,對方卻是損失慘重,這一切都是因為指揮使大人臨陣不亂指揮得當。

“大人,別忘了咱們的酒!”

“等着。”連祁煊都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就在這時,從側方突然傳來一陣沉悶地足以使大地震動的馬蹄聲。

卻是黑河衛的騎兵來了。

“屬下姍姍來遲,還望大人贖罪。”

祁煊渾不在意一擺手,“不過是意外罷了,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會在這個時候來襲。”他半擰着眉,看向遠方黑壓壓天色:“先回城,我怕還有敵襲。”

事實證明祁煊的顧慮並不是沒有道理,他們前腳回去全城戒備,後腳就有金人大隊人馬而來。

這一來可不止是幾十騎,而是漫天遍野,站在城牆上往外看去,就見金人像似螞蟻一樣向黑河衛城湧來,粗略估計對方大約有五百多騎兵,另有數千的步兵。

城牆上,祁煊面色陰沉:“他們怎麼會來黑河衛?”

畢竟以黑河衛所在的地勢,一般金人都不會選擇這裡作為攻擊對象。

牛千戶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照這架勢,他們是想打下咱們這兒。”

離黑河衛大約有幾百米的地方,金人正在安營紮寨。

而對方陣營中赫然立着數輛盾車、雲梯、井闌、投石車等攻城器械。這些東西只有攻城戰之時才會用出,這些金人竟把這些都搬到城下,不是想打下黑河衛還能是什麼。

“他們是怎麼把這些東西運到咱們這兒的?”一個將領看着金人的陣仗,忍不住詫異道。

黑河衛雖處邊線,卻處在一個夾角中,有大黑山作為依靠,又以黑河為天險,金人若是想攻到黑河衛,必須渡江。可黑河水流湍急,河面甚寬,金人不會造船,只能望洋興嘆。

所以金人若想兵臨城下,需繞道經過幾處衛城,才能來到黑河衛。可前方毫無示警,這些金兵是怎麼無聲無息就打到了黑河衛城下?

“難道說——”一眾將領面面相覷。

難道說金人有船?

只有他們擁有大量船隻,才有可能渡江而至,無聲無息就來到黑河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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