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1 / 2)

==第一百三十六章 ==

敬亭侯府, 照瀾院中, 洪蘭溪虛弱地躺在床上。

她的面上看不到一絲血絲,近乎透明, 尤其卸了妝,更是顯得她皮膚蠟黃, 臉頰消瘦。

那次從皇宮回來,敬亭侯夫人嘴上沒說什麼, 實則卻是怨上洪蘭溪了。

怨她不提前跟自己打聲招呼, 以至於讓自己當眾出醜, 怨她為什麼要裝得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以至於旁人都猜測她是不是虐待了兒媳婦。敬亭侯夫人怨氣很重,擱在其他時候, 她只會覺得理直氣壯, 可當眾出醜還被新後下了臉面,就讓她格外不能忍受……

回來后,她就卧病了,幾個兒媳自然要來侍疾。

喬氏身為世子夫人, 掌管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務, 沒有閑暇,這事情便攤在了三太太何氏和六太太洪氏身上。

侍疾這事說辛苦也辛苦,說不辛苦也就做個樣子, 關鍵看你怎麼做,若是只用侍候湯藥茶水,其他事由下人代勞也就罷, 但若是事事都要親躬,誰做誰清楚。

何氏記恨洪氏讓自己當眾落了臉面,面上雖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與她甚是親近,實則一直針對她。尤其敬亭侯夫人心中本就含着怨,這下剛好了,婆媳倆很有默契地聯了手。

倒也沒做什麼,就是何氏只做表面功夫,但凡幹活就推給洪蘭溪。而敬亭侯夫人突然親近起六太太了,侍候湯藥茶水都得洪蘭溪,她才心滿意足。不光如此,還有夜裡守夜。

這倒沒什麼稀奇的,因為敬亭侯夫人若是喜歡上那個兒媳婦了,都是這麼乾的,不論嫡庶。當初六太太在夫人跟前立規矩就是如此。

可今非昔比,當年洪蘭溪身子康健,經過這麼多年的苛責,她早已是內強中干,強弩之末。

這不,就病倒了。

丫鬟小倩趴伏在床沿,握着自家太太的手,心疼地嗚嗚地哭泣着。

“她們欺人太甚了,哪有這麼折騰人的。本就是兩房太太侍疾,三太太倒好,當著侯爺和幾個爺的面只管表功,臟活累活都丟給太太做。夫人也是,府里又不缺幾個夜裡守夜的丫頭,偏偏折騰着您來,一夜起身無數遍,床邊上連個墩子都不放,就讓您站在那裡,擱誰誰能受得了,讓奴婢來看,夫人就是故意的……”

洪蘭溪強笑着安慰道:“夫人是我婆婆,媳婦盡孝是應該的。”

“可她們也不能這樣啊,您病了誰心疼您,這府里大大小小這麼多主子,可沒一個人來咱們照瀾院看看的。”

洪蘭溪無力地嘆了口氣,心身俱疲。

她當然知道婆婆就是故意的,故意折騰她來泄當日之恨,她從宮裡出來時就有這種預料,她本以為就是被斥責幾句,或是更不受待見罷了,只是沒想到婆婆會如此不顧體面。

卻又不吃驚,因為這種手段是婆婆最擅長的。她也是出嫁之後才明白以前聽過的一句俚語,鈍刀子割肉才是最疼,讓你有苦訴沒處訴。

她苦笑一聲,闔上目想睡一會,可眼睛還沒閉上,房門就被人嘭得一聲撞了開。

卻是陳六來了。

陳六在家中排行為六,本名陳諺。不過因為小時候有個小名叫小六兒,因此而得名,自此這個名字一直跟隨着他,長大成人後極少有人叫他本名,一般都是叫陳六或者六爺。

他身形碩長,劍眉星目,鬢若刀裁。若看長相,是個長相十分俊美的美男子。可若是熟知他的人就知曉,陳六就是一個很典型的勛貴子弟,成日里鬥雞走狗不幹正事,在外面胡天胡地乃是家常便飯。

他滿臉怒容,走進來后就冷笑道:“娘病了,不過是讓你侍幾天疾,你就裝病躲懶。還有之前那事,你怎麼就敢在皇後娘娘面前做戲,害我娘吃了掛落。合則你不是陳家人,有什麼事不能回了家說,非要鬧到人前去,你知道外面人現在怎麼議論我娘,說她為人刻薄,不善待兒媳。我說娘怎麼就突然病了,合則是被你鬧出的這事氣的。”他一面說一面就到床前來拉洪蘭溪,“走,跟我去給娘道歉!”

洪蘭溪渾身乏力,被他拉得半截身子掛在床沿上,看起來十分狼狽。

小倩一面攔一面哭道:“六爺,太太不是裝病,她是真病了……”

陳六呵呵冷笑,一個窩心腳將小倩踹開:“你當爺方才沒聽到你說的話?就是你們這種喜歡搬弄是非的多了,這家宅才會不太平!”

小倩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洪蘭溪見狀,顧不上自己就往那處撲去。因為用力太猛,整個人從床上摔了下來,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

陳六大抵沒料到會這樣,有些吃驚地看着她,面上似有後悔之色閃過,便想彎腰去拉她起來。

“你滾!滾出去!滾!離我遠點!”洪蘭溪哭着吼道。

陳六面上閃過一絲難堪,冷笑地擺了一下手:“你當爺願意來你這兒!”說完,就摔了門揚長而去。

門砰地一聲被關住,這麼大的動靜卻沒有一個下人前來探看究竟。洪蘭溪撐着疲軟的身子爬到小倩身邊,此時小倩整個人已人事不省,面若金紙,嘴角淌下一絲蜿蜒的血跡。

“來人,快來人!”

敬亭侯夫人半靠在床上,背後墊着鬆軟的抱枕。

一個丫頭正在喂她服食湯藥,旁邊立着一個身穿檀香色褙子的婆子。

“六爺和六太太吵了架,踢傷了一個丫鬟,據說傷得挺重。”

“找個大夫去看看,別讓人死了。這小六兒也是,吵嘴就吵嘴,怎麼還動上手了?”敬亭侯夫人咽下一口葯后,才道。邊說她邊看了給她喂葯的丫頭一眼,丫頭忙拿起旁邊的一塊兒潔白的帕子給她按了按嘴角。

婆子猶豫了一下道:“六爺去照瀾院前在淑湘館……”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敬亭侯夫人不禁皺起眉,“那胡姨娘真是時時刻刻不忘給照瀾院下絆子,這洪氏也是個愚笨的,就沒學聰明過。罷罷罷,我也不想管這事,她願意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那照瀾院那邊——”

“讓她好好養病,不用擔心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婆子。”

這麼說代表敬亭侯夫人放過了照瀾院那邊,其實敬亭侯夫人也沒想把洪蘭溪怎麼著,畢竟洪蘭溪與皇後有舊,說不定日後能派上什麼大用場。她就是覺得自己當婆婆的威嚴被人冒犯,另外也是心中一口鬱氣出不來,等氣出了,這事自然也就罷了。

李媽媽了解地點點頭。

可惜接下來的發展根本沒照她們的思路去演。

那事出后,洪蘭溪一直閉門在自己院子中養病。說是養病,不如說是給小倩養病。等兩人稍微好了一些,能下床走路了,她便帶着小倩進了宮。

“皇後娘娘,臣婦實在無路可走了,只能來找皇後娘娘求助,還望皇後娘娘能幫我。”

“你想如何?”

“我想跟他和離。”

六太太進宮后就沒再回來了,說是被皇後娘娘留下小住。

說是這麼說,還極少有這種臣婦被留在宮中小住的,尤其之前發生了那麽一檔子事,又見六太太一點回來的意思都沒,敬亭侯府的人不禁有些驚慌。

敬亭侯從來不管后宅之事,這次也忍不住動了怒。

“你尋常怎麼折騰兒媳婦,你是做人婆婆的,只要不過分,本侯也就當做不知。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明知老六媳婦和皇後有舊,還這麼明晃晃地折騰人家。誰沒幾分脾氣,你當人家是泥捏出的人兒?就算是泥人,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

敬亭侯夫人還是第一次被丈夫當著下人面如此下臉,夫妻二人自打成婚之後,雖說稱不上錦瑟和諧,但也相敬如賓。如今孫子都有了,沒想到臨到頭兒倒被丈夫如此訓斥。

她一面哭一面喊道:“讓我來說就是洪氏仗着有人撐腰就想作威作福,哪家的兒媳婦不在婆婆跟前立規矩,哪家的婆婆卧了病,不是兒媳來侍疾。怎麼臨到她就鬧出這麼多事來!”

敬亭侯被自己夫人氣得鬍子直抖,用手指連連點她:“你也知道這麼多大道理,那你說說看哪家的婆婆像你這麼折騰兒媳婦的?別以為本侯不知道你幹了什麼,服用湯藥倒茶送水侍候用膳都讓人家親自動手,不給人家座兒,讓人半彎着腰在床前侍候你。一個丫頭守夜,還有床鋪蓋容身,你倒好,連張椅子都不給人坐,一站讓人站一宿。同樣是兒媳婦,老大媳婦老三媳婦怎麼沒見着你這麼對待?你就作吧,作得咱家大禍臨頭,你就知道錯了!”

“什麼叫咱家大禍臨頭,她洪氏一個四品地方官家的閨女,別說她現在攀上了皇后,就算是貴為皇后,能拿咱家怎麼樣!”敬亭侯夫人冷笑嘴硬道。

“所以說婦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們家是從龍之功才被先帝封了侯,可你別忘了現在這位可不是先帝的親兒子。本侯不跟你說了,你明兒個就去宮裡把老六媳婦接回來去!”

敬亭侯夫人沒料到丈夫會這麼說,瞠大眼睛尖聲道:“我不去!”

“你不去也不行,本侯命你去!”說完,敬亭侯便甩袖子走了。

淑湘館中,陳六連連冷笑。

胡姨娘瞅了他一眼,小意道:“聽說侯爺在正院里發了脾氣。爺,若不您就示個弱吧,進宮將太太接回來,也免得夫人和侯爺鬧彆扭。”

“爺不去!”

“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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