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毛叔前幾天夤夜跑去找我幫忙開始,我就知道這件事估計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棺材沉重的無以復加,和一座小山似的,幾個人都推不動。抬棺人出力氣起靈送葬,只是旁枝末節,處理這種送葬期間的怪事,才是真正的職責。
死者不肯入土,就說明還有未了的心愿,遇到這種情況,一般是要家屬過來,好言相勸,真勸不動的,抬棺人會“過陰問話”,詢問死者的訴求。
有些死者好打發,有些不好打發,真正是那種胡攪蠻纏沒得商量的,抬棺人就只能藉助一些手段,避免死者將來作祟,然後封棺下葬。
玉芬膀大腰圓,兩膀子好力氣,他把吃、奶的勁兒都給使出來了,棺材仍舊紋絲不動。
“毛叔,別這樣。”玉芬跑到棺材前頭,鄭重其事的拜了拜:“當初是你來找我們幫忙給你抬棺的,我們這次可是義務勞動,一分錢都沒收你的,這都到墳地了,你不能賴着不走啊。”
玉芬的話沒用,毛叔的棺材還是死沉死沉的,我知道,毛叔應該是真的有放不下的事,所以就準備過陰。
白八門裡過陰的手法有好幾種,抬棺人用的是量沙問話,沙子不是普通的沙子,要用屍水反覆浸泡,問話的時候,抓一把沙子,一點一點的撒在棺材上,如果死者真的有話,這些沙子會在棺蓋上形成一些很抽象的符號。
這種符號,一般人不認識,只有過陰的人才看得懂。我跟師傅學了五年,手藝算不上很純熟,不過一般的問題還可以解決。
“毛叔,您要真的有放不下的事,就告訴我,我能辦的一定辦。”我抓了一把問屍沙,一點一點灑落在毛叔的棺蓋上。
細小的沙粒撲撲簌簌的掉落,但手裡的沙子都撒完了,卻沒有出現任何符號的印記。我又皺了皺眉頭,看樣子,毛叔不僅不肯入土,也不肯說他的訴求。
“毛叔,你要真有事,當天去找五滿幫忙的時候,就直說唄,非得到墳地了才鬧騰。”玉芬捋了捋衣袖,帶着一絲不滿,沖棺材說道:“毛叔,不帶這麼玩兒人的啊。”
棺材非常沉重,問屍沙也問不出什麼結果,我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毛叔,別跟我們小輩兒找麻煩了,墳坑都挖好了,你好好的入住吧。”玉芬回頭招呼幾個幫忙抬棺的:“哥兒幾個,一起來,加把力氣。”
玉芬帶着幾個抬棺人,死命的要把棺材抬起來,他們不動還好,剛剛一動棺材,棺材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一下子炸開了,棺蓋上的四根釘子一起迸飛出來,棺蓋也被掀開了一半。
當棺蓋被掀起的那一瞬間,我就覺得頭皮猛然一麻。棺材里的屍體跟毛叔一樣的身段,但屍體的腦袋齊刷刷的被砍掉了,安着一顆木頭雕刻的腦袋。
這個死狀,跟師傅一模一樣,我心裡立刻涌動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情緒。
“小毛子。”潘爺有點看不下去了,他是如今白八門裡輩分最大的人,一步一步走到棺材跟前,帶着一種長輩訓斥晚輩的口吻說道:“這兩個孩子是受了你的委託,過來幫忙給你起靈抬棺的,你何必為難他們?人活一世,誰心裡沒有幾個疙瘩?你要真有放不下的事,該找誰找誰去,不要為難不相干的人。”
潘爺果然有威望,他這麼一說,所有亂七八糟的動靜全都消失的一乾二淨,潘爺叫玉芬把棺蓋重新蓋好,又釘了蓋棺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