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唐青青微微蹙眉, 蹲了下來仔細查看鞋印。
回力鞋對於大隊的人來說,是極為難得和昂貴的,大家要麼穿自己納的鞋,要麼穿解放鞋, 沒有能力購買回力鞋, 因此想要辨認回力鞋非常地容易。
唐青青通過鞋印的磨損程度和重心點等, 可以非常肯定這個鞋印的主人, 跟出現在姜佩娥被侵犯地點附近的鞋印是同一個人。
“嬸兒,婆婆,我去你們家看看。”
周老太和石頭媽都非常高興, 她們都知道唐青青的本事。
現在唐家人對唐青青的態度和之前有了很大轉變,之前根本不願意提她是個有本事的, 如今恨不得吹到天上去。
尤其每次唐青青都會帶回來一部分的謝禮, 更是樂得趙大花和吳老太使勁地在外頭炫耀。
雖然她們誇讚的時候, 總喜歡用“雖然她是個丫頭有些可惜……”作為前提,可好歹也沒再說難聽的話, 不像以前一樣總是瞧不上眼似的。
不僅是家裡的女人,唐建軍也同樣如此,嘴裡炫耀的人又多了一個。
他們雖然喜歡誇大其辭, 可也都不是胡編的。
再者唐青青經常受到大隊表揚,大家也都是看在眼裡的。
雖然難以想象一個小姑娘這麼有本事, 卻也是認可她的能力。
唐興強則心裡犯嘀咕,不是正在查案嗎, 怎麼查到一半就跟人跑了?
他拉着唐青青低聲問道:“姐,犯案的是一個人?”
“還不知道, 先去看看再說。”唐青青頓了頓,“你別把那邊的事外傳。”
“我不說別人也知道啊, 咱們大隊那可能藏得住秘密。”
唐興強雖是這麼說,還是保證不會從自己嘴裡漏出去。
唐青青一路看着地上,一路走到石頭家,再觀察雞窩附近的情況。
回力鞋鞋印一路清晰可見,並且在石頭家附近徘徊過。
在一棵大樹下,還能看到那個人在這裡跺腳,推測這個偷雞賊在這裡守了好一會,確定好時機才動手的。
“青丫頭,你看得怎麼樣了啊?”
周老太有些着急道,看着唐青青的表情,心裡越發覺得不妙。
唐青青還沒吭聲,唐興強就道:
“婆婆,你別心急啊,你看我姐不是正在找着嗎。這活兒要是這麼容易,咱們大隊也就出我姐一個人啊。”
周老太連忙道:“不急,不急,我不催。”
“婆婆,你要不還是先忙去吧,這裡就交給我們了。”
石頭媽已經去忙了,家裡的事一堆,早上出來找雞就已經很耽誤事了,不敢再這麼守着,否則中午在地里忙活的男人們就沒有飯吃了。
周老太焦急找回自己的雞,所以一直捨不得離開,現在聽到這話也守不住了。
她回去的時候,心裡還想着之前聽別人吹得厲害,說唐青青長了一雙神眼,只要一發力就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多少有點仙能在身上的。
現在瞧這情況,也沒那麽神啊。
唐興強看周老太離開,這才舒一口氣,可以放聲說話了。
“姐,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啊?”
唐青青:“這個穿回力鞋的就是偷雞賊。”
“喲呵,他一晚上還犯兩個案子啊?”
唐青青並未回答,而是順着回力鞋鞋印,繼續向前追蹤。
她一路追蹤,朝着山裡跑去。
鞋印非常清晰,並不需要唐青青太多費力,就清楚地看到回力鞋的行徑路線。
唐興強也一路跟着跑,“姐,看樣子偷雞賊是要跑到林子里烤雞吃啊。”
沒過一會,地上的雞毛、骨頭,以及附近火堆灰燼證實了唐興強的猜測。
唐興強猛地吸鼻子,他覺得空氣里還瀰漫著烤雞的香味,把他饞得口水都流了下來。
“這偷雞賊太不地道了,你說你偷雞就偷雞,還非要偷下蛋的母雞,真是太招人恨了!”
這可是一整隻雞啊,都能吃進肚子里,該有多幸福啊。
唐興強嫉妒得眼睛都紅了,他逢年過節才能吃到雞肉,每次還只能嘗個味道。
有時候吃得快了,還嘗不出什麼肉味,就給吃沒了。
他的最大夢想就是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吃到吐為止!
唐興強去翻那些雞骨頭,看到有些雞骨頭上面的肉都沒啃乾淨,就要往嘴裡塞,被唐青青眼疾手快地攔住了。
“你這是幹啥啊!”
“姐,你看着上頭還有肉呢,咱不能糟蹋食物啊。 ”
唐青青看着骨頭上的殘餘的肉,也覺得非常可惜,但是自家弟弟要去吃,那還是算了吧。
“那也不能吃。”
唐興強眼睛就鎖在骨頭架子上了,根本挪不開,一邊看還一邊咽口水。
唐青青看他這個饞樣都覺得有些可憐,從兜里拿出一顆糖遞給他。
唐興強哭喪的臉頓時又眉飛色舞起來,“姐,你真是太好了!”
唐青青嗤了一聲:“有得吃就說我好。”
“那不能夠啊,只是覺得你更好了。”
這裡的情況非常的清晰明了,附近沒有其他人的腳印,只有回力鞋的,回力鞋就是偷雞賊。
唐青青又順着回力鞋另一道鞋印開始追蹤,看他吃完雞之後,往哪裡跑了。
唐興強連連不舍地回頭看了好幾眼骨頭架子,心感遺憾地跟着唐青青走了。
唐青青順着鞋印,一路又回到了姜佩娥被侵犯的現場,並且依照他的行徑路線,一路追蹤到了知青點。
唐興強一看,哪裡還不明白的,叉着腰特別地生氣。
“我就知道肯定是這群知青乾的!”
這些年那麽多知青下鄉,一些人在城裡日子過得還不錯,來到鄉下根本熬不住,覺得嘴裡淡出鳥來。
於是,就有那心眼壞的去偷別人家的雞或者雞蛋,這些年被逮到好幾個人。
唐青青抿了抿唇,讓唐興強去把大隊長叫過來。
唐興強特別開心:“姐,我就說我過來是有用的吧,你等着,我現在就把人給你叫過來!”
說完一溜煙跑沒影了。
唐青青則蹲在一個地方,一直觀察着一個頗為清晰的鞋印,糖在嘴裡轉來轉去,時不時把小臉戳着微微凸起一角。
大隊長帶着婦女主任很快趕過來了,表情很是沉重。
“青丫頭,現在是啥個情況?”
唐青青努了努下巴,“偷雞賊是知青。”
偷雞對比女知青被侵犯,那就不值一提,大隊長着急想詢問姜佩娥的案子。
可他看到唐興強滿臉好奇,快到嘴邊的話急忙咽了下去。
“你個孩子趕緊去別的地方玩去,在這裡溜達幹什麼。知青的東西丟了,回頭找你麻煩。”
有知青偷社員養的家禽,或是地里的玉米紅薯,也有的村民趁着知青們出去幹活的時候,偷溜進來順走牙膏牙刷糖果之類的東西。
雖然這種情況很少,可也不是沒有丟過。
因此現在知青點院門都是鎖着的,只有知青自己有鑰匙。
唐興強心裡那叫個好奇,到底是啥案子這麼藏着掖着的。
可一顆糖出現在他的面前時,唐興強頓時不問了,也不好奇了,拿着糖屁顛屁顛跑遠了。
“姐,我一會再來看你!”
唐興強一走,大隊長連忙詢問情況。
“這個偷雞賊也出現在姜佩娥被侵犯地點的附近,至於是不是他侵犯了姜佩娥,我也沒法確定。因為在現場,並沒有看到這個偷雞賊的鞋印,也沒有其他人的鞋印。”
婦女主任:“那肯定就是偷雞賊沒跑了,估摸着他大半夜出去偷雞,然後正好碰到半夜出來蹲茅房的姜佩娥。他看着附近沒人,就對她下手了!”
大隊長也覺得很有道理,“如果是咱們大隊知青乾的,那肯定知道你是有查看鞋印的本事。所以注意在犯案地點隱藏鞋印,你也就沒有找到了。”
唐青青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可他在偷雞的過程中,卻沒有注意隱藏鞋印,怎麼突發奇想要侵犯姜佩娥,卻記得隱藏鞋印了呢?”
偷雞是預謀,按道理才更應該注意隱藏。
結果這個偷雞賊竟然反了過來,怎麼看都很奇怪。
婦女主任:“這有啥想不明白的,偷雞多大的事啊,被抓了只要賠償損失,也就挨個批評。可侵犯婦女那性質就不一樣了,這可是要被送去勞改的,是犯罪分子,以後檔案里都會記着的。”
這麼說也確實有道理,這兩起案件性質完全不同。
不過唐青青還是很納悶:“現在咱們大隊有工農兵大學的名額,知青們都在爭着表現,平常懶散的人都變得很積極主動。怎麼偏偏這個時候冒險偷雞吃?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婦女主任:“嗨,肯定是那人覺得自己肯定選不上,所以也就不管不顧了唄。”
三十多個知青中,有一些人的表現一直非常糟糕,經常被點名批評。
他們掙到的工分也就勉強讓自己能活下去,這還是大隊擔心出事,所以放寬了評分標準。
這樣的人,他們自己也心知肚明有好事也不會輪到自己的頭上,爭都懶得爭。
唐青青:“大隊長,我能查的就只有這些了。那個偷雞賊有重大嫌疑,可是否就是他傷害了姜知青,還是得經過審訊或是其他手段才能最終確定。”
碼蹤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只能作為刑偵手段之一,作為提供偵查線索的重要方法。很多案子還是得其他人一塊配合,才能最終確定真兇。
“他偷了雞更好,咱們既能把人給抓了,又能把姜知青的事給瞞下來。”
姜佩娥現在的情況非常糟糕,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就知道埋頭哭。
有人靠近,她都會嚇一跳,只有桂花嬸不會讓她感到害怕。
要是這件事傳了出去,只怕她又要跳河了。
婦女主任:“咱們說了半天,那個偷雞賊到底是誰啊?”
他們大隊的男知青有二十六個人,住在知青點的就有二十二個。
唐青青道:“偷雞賊穿的是46碼的回力鞋。”
婦女主任:“這腳還挺大啊,估摸着個子不低,那就更好找了。”
“大隊長,我想申請進去看看,那雙鞋子應該還在屋子裡。”
婦女主任不解:“你咋知道還在屋子裡,不是正被穿着的?”
知青雖然是從城裡來的,可也不意味着他們就家境富裕。
這年頭誰都不容易,只是鄉下更苦一點罷了,大多數人也就一雙鞋,沒有更多替換的。
唐青青卻很肯定:“他今天肯定沒有穿那雙鞋。”
大隊長相信唐青青的本事,拿出鑰匙將大院大門給打開了。
知青點的鑰匙,大隊長也是有的,這把鎖就是大隊給知青點配的。
以免有什麼事又找不到那個拿着鑰匙的知青,所以大隊長也留了一把鑰匙。
知青點大院門雖然有鎖,可裡面卻是沒鎖的,只是簡單地栓了起來。
唐青青將那栓子拆了,推門而入。
男知青這邊收拾得還算乾淨,不過還是能聞到一股濃重的味道。
唐青青掃了一眼,就徑直往鞋架走去。
這是知青們自己用木條做的鞋架,上面的鞋子並不多,應和了婦女主任的猜測——大多數人只有一雙鞋。
一雙回力鞋明晃晃地擺在鞋架上,唐青青拿了起來,將鞋子倒過來就看到上面還沾了點雞屎。
把腦袋湊過來的婦女主任也看到了,“哎呀!這肯定就是這雙鞋了!”
46碼,鞋底還沾了雞屎,這肯定就是那個偷雞賊!
“大隊長,咱們把田洪生叫過來,就知道這是誰的鞋子了。”
田洪生是知青組的組長,專門負責管理知青點的各項事務,他對知青們尤其是男知青們的情況非常地了解。
唐青青卻搖了搖頭:“大隊長,你不用叫田知青,我知道這是誰的鞋子。”
知青們忙碌了一個早上,一個個又累又熱,臉被曬出一層油。
現在已經是初夏,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太陽也變得越來越毒。
冬天剛養得白一點,現在又給晒黑了。有那皮膚嫩的,臉被曬得通紅。
“這種天在外面幹活,這是想要把人給曬死啊!”有知青忍不住抱怨着。
“今年明顯比往年熱,往年這個時候還挺涼爽的。按照這個溫度,到了七八月份,又要被曬脫一層皮了。”
自從開始插隊,一個個變得特別糙,連姑娘們都沒有剛開始下來的時候水靈了。
田洪生道:“我們這裡的條件已經很不錯了,要是去新疆內蒙那些地方,冬天零下幾十度,能把人給凍死。還有去寧夏的,一張口就是滿嘴的黃沙。”
這種話大家平時沒事時聊一聊還能起一點安慰作用,現在大家又累又熱,根本聽不得這樣的話。
別人更苦,又不代表自己不苦。
一想到秋收,整個人更覺得痛苦。
“咱們又能好到哪去?光是這裡的蚊子都差點把我給咬死。”
田洪生給大家加油鼓勁:“咱們要發揚艱苦樸素的作風,想想老一輩多艱難,才讓我們獲得安穩的生活。咱們怎麼可能被這麼點小困難打倒!”
有的人應和,給大家鼓勁不能被眼前的困難打倒。
也有的人開始翻白眼,不吃這一套。
女知青這邊的抱怨,沒有像男知青一樣喜歡大大咧咧吼出來,都是在低聲抱怨着。
不過也有的人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勞作,有空關心起別的來。
“溫雪蘭,你把自己包裹得這麼嚴實,你不覺得熱啊?”申儀芳一邊着風一邊問道。
她把自己的衣服袖子挽得高高的,褲腿也往上拉,只要能散熱根本不在意形象。
看到溫雪蘭用衣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看着都覺得熱得不行。
溫雪蘭的臉熱得泛紅,搖了搖頭:“還好吧。”
汪瑩沒好氣白了申儀芳一眼:“你自己長得跟個黑炭似的,還不允許別人白了。”
“汪瑩,你說的是什麼話啊,我不過是擔心溫雪蘭中暑,也就多問一句。你是溫雪蘭嗎,有你啥事啊!”
申儀芳也是個火暴性子,直接懟了回去。
汪瑩祥說些什麼,被溫雪蘭攔住了。
“瑩瑩,別這樣。”
“雪蘭,你不懂,她是在嘲諷你矯情呢。”
申儀芳惱怒:“汪瑩,你別瞎扯,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哼,你可拉倒吧,雪蘭善良不清楚,你心裡想什麼我還不知道嗎。”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
溫雪蘭連忙將兩個要吵起來的人給攔住,其他人也上前去勸。
“大家都是同志,不要吵了。”
溫雪蘭依然態度溫和,對着汪瑩道:“儀芳也是關心我,你別多想。”
轉而又對申儀芳說:“我是因為皮膚被暴晒就會癢,所以必須把自己包裹得嚴實點。”
太過愛美也會被人說是享樂主義,所以溫雪蘭可不敢接自己為了美才這麼防晒的鍋。
這個小插曲很快平息,有人突然道:
“咦,你們看到姜佩娥了嗎?”
“沒有啊,我今天一早上都沒有看到她。”
“我也沒有,我起床的時候,她就已經起來了。”
其他女知青也紛紛議論起來,這才發現今天的勞作一直沒有看到姜佩娥。
這也不怪她們對同志不關心,而是姜佩娥跟大隊幹部們的關係比較好,經常被叫過去幫忙。
她是個思想活絡的,來到榕山大隊沒多久,就跟本地人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