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開口,說道:“宋兄,李某敬你是個漢子。以前聽說你降元,李某心中便不再認你這個朋友,但現在,李某覺得自己錯了。若是李某也在襄陽城那樣的情況下被俘,說不得也會另投明主,然而你可知道,現在的大宋,非以前的大宋。現在的宋君,非以前的宋君。現在的宋臣,也非以前的宋臣。”
他從草席上站起身來,走到宋碧濤近前,“現在的皇上少年英明,文韜武略皆是非凡。現在的宋臣忠君愛國,齊心抗元。現在的大宋國土,雷州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你說,李某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降元,如何對得起皇上,如何對得起百姓?”
他深深看著宋碧濤,歎道:“若是宋兄仍將我當成兄弟,便讓李某死得體麵些,可好?”
鄧字甲在後頭也是忽然開口,“還有鄧某。”
此時此刻,他們兩人臉上都是視死如歸之色。
能夠從臨安跟到碙州,始終對大宋朝廷不離不棄,已經足以說明他兩人的心跡。
宋碧濤張開嘴,還想再勸,卻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好,化為歎息。
他也聽聞過現在宋朝的情況,知道現在的小皇帝非以前的皇帝可比。
若他此時還是宋臣,怕是也不會降元。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已經回不去了。
偏頭看向楊帆,宋碧濤說道:“楊將軍,可否讓軍卒備些酒菜,宋某給鄧將軍、李鶴兄送行。”
楊帆皺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宋碧濤道:“宋某和李鶴兄多年好友,怎忍心看著他繼續身陷囹圄?”
楊帆看出來李鶴、鄧字甲兩人都很難被勸降了,心中其實已經不再抱有什麼希望,但還是說道:“此事你難道不打算先行稟報也速兒元帥?若是元帥怪罪下來,你我誰來承擔?”
他和宋碧濤又有不同。
宋碧濤降元,是形勢所迫,而他降元,卻是為一己之私。
在這裡,宋碧濤、鄧字甲、李鶴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起楊帆。
宋碧濤眼眸深處劃過幾抹輕蔑之色,沉聲道:“若是元帥責怪下來,自然由宋某一人承擔。”
“好!”
楊帆點頭,向牢房外麵走去。
剛剛轉身,他的嘴角已是露出些許笑容。
也速兒這些天常常讓他勸降鄧字甲、李鶴兩人,他也是有些煩了。如今,宋碧濤要給兩人送行,他可謂是樂見其成。雖然軍功沒有了,但起碼也不用在為這事殫精竭慮不是?
不多時,便有士卒端著酒菜到這間牢房裡來。
而楊帆在外麵接到侍衛通報,沒有再回來,匆匆趕往府衙大殿去了。
宋碧濤讓士卒打開牢門,親自端著酒菜到裡麵,坐在地上,“來,鄧兄、李兄,咱們再痛飲一番!”
端放韭菜的盤子上,有一壇酒,還有一小壺酒。
那銅質的小酒壺裡,放的是什麼酒,自然可想而知。
鄧字甲、李鶴兩人坐下,待得宋碧濤倒好酒,兩人端起杯道:“多謝宋兄了。”
宋碧濤感慨,“世事弄人啊,雖沒能和兩位兄長共事到最後,但能給兩位兄長送信,亦是我宋某的榮幸。”
三人嘮叨著些以前同在南宋朝中的事,時而發笑,時而痛罵,很快都已是帶著醉意。
不知不覺,菜沒了,酒,也空了。
整壇酒都落到三人的肚子裡。
宋碧濤醉眼朦朧,端起最後那杯酒,“來,這杯酒,宋某替兩位兄長踐行。”
李鶴拿起那小壺酒,給自己和鄧字甲斟上,也是舉杯:“願來生,再無戰事。願來生,再得遇明君。願來生,能再和兩位同朝為臣。”
說完,他仰脖子,將杯中的酒全部喝下了肚。
“鄧某與李兄黃泉相隨!”
鄧字甲也是猛地將杯子裡的酒全部喝乾淨。
“哈哈......哈哈......”
宋碧濤狀若癲狂,醉態酣暢,淚流滿臉,搖搖晃晃走出牢房。
以酒踐行,從此,陰陽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