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娘子都不說話。
小姑娘又哼哼出聲,“真不知羞。”
“桃兒!”
有個坐在她旁邊,看不真切麵容的漢子開口,“不得對公子無禮。”
被喚做桃兒的姑娘又是哼哼兩聲,不再說話。
漢子雖是鄉野中人,但頗懂客套,對著趙洞庭拱手:“舍妹在家任性慣了,還請公子見諒。”
趙洞庭對這漢子生出幾分好感,將老吳頭拋下來的粗布衣套在外頭,隨口問道:“聽大哥口音應該是正兒八經的雷州本地人,現在雷州民生應當不錯,怎的想著帶著全家到流求去?”
他早看出來,這兩個家庭都不是租黑船去流求跑生意的。
首先他們連租船的錢都遠遠不夠,更莫說本錢。
其次,做生意實在不應該拖家帶口才是。
漢子聲音蕭索,“要是能夠繼續留在雷州,誰會想到那流求去做個無根的客鄉人?連能不能活都不知道,但留在雷州,生不如死。”
“為何?”
趙洞庭好奇問道。
漢子頗為健談,對趙洞庭也不抱有什麼戒備心理。大概就像是那些家徒四壁的人便也不在乎被不被賊惦記那樣。
有些事壓在心裡頭總是不吐不快,便一股腦向趙洞庭吐露了個乾淨。
趙洞庭直到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這兩個小家庭竟然還是同村人。住得不遠,互相認識,結伴去流求也是刻意而為之。
兩家人都姓章。
說話這個漢子是那被喚做桃兒的小姑娘的哥哥,而他們家裡另外那位小娘子,則是漢子妻子。還有一年輕人,是漢子弟弟。
家中父母已經逝去,他們便住在一家。
而令一家,則是一位老婦,一對夫婦還有小豆芽。
都是舉家逃離雷州,想要到流求去謀個活路。
趙洞庭聽完以後,沒多大的心思去想這兩家人有多麼可憐,而是瞬間怒火中燒,胸膛被熊熊怒火占據。
雷州貴族,竟然還有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
事情始末是這樣。
這兩個家庭原本都是貴族家中佃戶,後來朝廷分田,他們也分得原本屬於那家貴族的田土。甚至那貴族還虛情假意地借錢借糧給他們,讓他們渡過秋收之前的那個關口。卻沒想,這根本就是個陷阱。
有了田,剛覺得日子會越來越好,才秋收,貴族要債的惡仆就上了門。
原本借的些微銀錢,以極為驚人的利滾利方式,硬是滾到讓他們哪怕賣光糧食也還不起的地步。
去報官,在府衙門口就有那貴族的人看著。不等走近去,就是一頓棍棒打回家,少不得要吃些苦頭。
整個章家村的人就這樣再度淪為貴族的奴隸,也以前沒分田時候一樣,甚至還要更慘。
熬了兩年,債欠得越來越多,一輩子都沒還得清的希望。章家村其餘家庭算是已經認命,不過是這輩子繼續再給那貴族為奴為仆而已,但他們兩家卻是不得不背井離鄉。因為他們家中小娘子都頗有姿色,那貴族已經放出話來要拉這兩個豐韻白淨的小娘子去抵債。
這要是真被抓去,等從那貴族府中出來,兩個娘子可還怎麼活?
於是乎兩家漢子便就這樣結伴,趁著夜色離家,帶著全家人到了雷州港口。
也虧得是運氣好,遇到趙洞庭。要不然以他們那些碎錢,怕是到頭來還是隻有灰溜溜回去的份。
貨艙裡,氣溫好似陡然低了幾分。
趙洞庭沒有說話,但殺氣,在這一瞬間一閃而過。
這個貴族,他恰恰認識,正是以前那個很能見風使舵的張光耀。原來他在識趣背後,竟然偷偷做著這樣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