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
空蕩子直接排開酒壇泥封,對著小二吐著這兩個字,便直接仰脖子將酒水往嘴裡灌去。
無得和尚輕輕歎息,沒有說話。
小二又搬過來許多壇酒。
個個劍奴們亦是眼眶泛紅。
從無得和尚的話裡,他們已然能聽出來許多東西。
一個個將酒壇泥封拍開,仰頭便灌。
無人說話,但卻有股極為悲戚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著。
便是連樂舞,也察覺到什麼,這刻以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師傅。想開口,卻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嗬嗬。”
無得和尚忽的輕笑,揮手,地麵上有酒壇被他卷入手中。
他拍開泥封,道:“今日,金剛向諸位兄弟辭行。若有來生,當和諸位再做兄弟。”
這位出雁羽營便入佛門,齋戒十年,禮佛十年的在世佛,這刻破戒,對著小二喊道:“小兄弟,上肉。”
小二有些發懵,但回過神來後,還是忙不迭向著後廚跑去。
樂舞眼中終是垂淚,隻覺得有雙手緊緊將自己的一顆心揪住。仍舊沒有說話,隻是也默默端起了一壇酒。
桌上眾人似乎都是有意尋醉,誰也不用內氣去祛除酒意,隻是一壇連著一壇灌下肚子。
胡須濕了。
衣襟濕了。
個個人都很快麵露紅潤。
他們其實都年紀不輕了,但是,這顆心卻仍舊是熱血沸騰的。
當年的兄弟情,永生難忘。
有人臉上有著水漬,隻是再也分不清是酒水還是淚水。
隻不多時,在這桌旁側,空酒壇便有足足百餘個。
這讓得掌櫃的和小二又都懵了。
還沒見過這麼能喝的。
樂舞俏臉通紅,眼神微醺,腦袋擱在桌上看著無得和尚,嘴裡喃喃低語,卻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幾位劍奴和空蕩子,還有無得和尚也是接近醉了。
空蕩子忽然問無得和尚道:“是因為瀧欲斷你臂膀?”
這刹那,他雖醉,但眼中卻是有著極強的殺意掠過。
無得和尚搖頭。
不。
這時候的他不是無得和尚,而是雁羽營副營長金剛。
金剛搖頭,說道:“不是。”
空蕩子慘笑,“那便是因為重慶城擋洪水了?”
金剛沒有否認。
空蕩子道:“為擋洪峰,你強入極境......”
說著忽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揪住金剛的袈裟衣領,“你他娘的是不是修佛修傻了?”
金剛也不掙紮,隻道:“縱是不破極境,也沒多少年可活了。前大半輩子時時刻刻都向著破入極境,要是不試試這境界的滋味,總是感覺缺點什麼。而且......以我不過數年殘燭,換重慶城內滿城軍民,怎麼算,都值得。”
空蕩子微愣,頹然坐倒,而後喃喃,“如此,你再也不欠世人了。”
金剛嗬嗬輕笑,並不作答。
十餘年前江湖有大魔,喝酒吃肉,濫殺無辜,被佛門視為奇恥大辱。
十餘年後有在世佛,強入極境擋洪峰,救重慶府全城百姓。
這一飲一啄,真是將以前欠下的債給還了。
金剛醉眼微醺的看向樂舞,道:“我的徒兒,便交與你照顧了。”
“師傅!”
樂舞終於忍不住,醉態朦朧,卻是一聲痛呼。
原來師傅是強入極境,已經傷到血肉根基,這點,她根本就不知道。
原來師傅當初為救重慶府百姓,竟是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金剛伸手,摸了摸樂舞的腦袋,“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哭的。為師是登極樂,這是我輩佛修眾生所求啊......”
客棧門外,已不知有多少年歲的老龜忽然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