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即便是一言不發,渾身上下也散發著令人無法忽視的自信。
甚是連她說她不太擅長畫國畫,周圍的人都不太相信。
就好比剛才下象棋,比賽的時候她看似隨意,可誰知道人家竟然是全國比賽的冠軍!
不過謝婉玉不信顧微微有這麼厲害。
因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不可能把什麼都學得那麼精。
很快,兩人就準備好了筆墨紙硯等工具和材料。
公平起見,謝老爺子在他們開始前把雙方的工具和材料都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后才宣布比賽正式開始。
“我是個大夫,有機會的話,以後你們都是要跟着我一起學習的。作為一個醫生,經歷病患的生死是常態。所以今天比試的主題就是‘生死’,我想看看你們對於‘生死’的理解。
比試的時間是一個小時。現在你們有一小時的時間去構思和作畫,一個小時之後無論畫作是否完成,都要停筆接受評比。好了,計時開始!”
謝老爺子話音才落,謝婉玉就開始動筆了。
她畫得很快,彷彿早就已經在腦海中構思好雛形。
反觀顧微微,她卻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沒有一點頭緒的樣子。
一旁觀戰的葉一恆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與身邊的唐林竊竊私語:“這樣其實不公平。這謝婉玉學醫多年,心中對生死肯定早就有了自己的見解。但是顧微微可能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件事,她必然會在構思上花去大部分時間。謝婉玉畫得太快了,可能會給她帶來壓力。”
唐林壓低了聲音:“我看夫人氣定神閑,說不定心中早就有了主意。再說就算這一局輸了,不是還有下一局嗎?夫人肯定會贏的!”
葉一恆看了唐林一眼:“是什麼讓你對她這麼有信心的?”
唐林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夫人身上的氣勢了。”
“嗯!你看起來比你家夫人還要自信。”葉一恆說著,調整了一下心態,“別說,帶着濾鏡去看,你家夫人在我心裡已經是大贏家了。”
而顧微微,她也沒有讓唐林和葉一恆失望。
她很快就氣勢全開,只見她在紙上潑墨,下筆極快,縱筆揮灑、墨彩飛揚,猶如行雲流水、蛟龍出海般酣暢淋漓。
一看就知道她是在畫寫意畫。
而此時的謝婉玉仍然在用細狼毫勾勒着線稿,顯然她是打算畫工筆畫。
可工筆畫崇尚寫實,要求精細,短時間內是無法完成的,現在距離比賽規定的時間只剩下四十五分鐘了。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她現在畫得很吃力。
謝老爺子見此情景,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現在的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他是希望顧微微能贏,這樣孫女就能心服口服。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看到自己孫女這樣節節敗退,被接二連三地打擊。
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的孫女選錯了風格,想要在短短一個小時之內畫出一幅完成度高的工筆畫來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古代工筆畫大師再世,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很快一個小時就到了。
謝老爺子準時叫停:“可以了,停筆吧。”
顧微微早就已經停筆,現在她的畫也已經晾至半干。
而謝婉玉那邊還在收尾,但她還是很遵守比賽規則的,在謝老爺子叫停之後,她立刻就擱下了筆。
她畫到後期的時候,因為時間不夠,所以線條簡化了很多,上色也不算高明,但也勉強算是完成了這幅畫。
雖然這幅畫的完成度不是極高,但她對自己的畫技還是很有自信的。
一般人不論畫什麼,應該都是無法超越她的技術的。
當然了,這是她在沒看到顧微微的畫之前固有的想法。
然而當兩人的畫同時被懸挂起來的時候,她的眼神變了變。
顧微微的畫技,根本就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那麼‘不擅長’,她筆鋒走向異常流暢,行雲在天、流水在地,頗有大家之風。
但是摒除畫技,再看內容的時候,謝婉玉笑了。
如果說她的這幅工筆畫完成度只有百分之八十的話,那麼顧微微這幅寫意畫的完成度最多只有百分之五十。
因為這次比賽的主題是‘生死’
生死、生死,也就是生與死。
但顧微微的畫中萬物凋零,明顯只畫了個‘死’出來,畫中根本就沒有半點生氣。
“爺爺,”謝婉玉自信地笑了下,“這局是我贏了吧。”
“婉玉,”謝老爺子輕輕嘆了口氣,“現在就論輸贏是不是太早了點?”
“爺爺!”謝婉玉已經有些不服氣了,“那是要在什麼時候論,再等半個小時等兩幅畫全乾嗎?”
“這樣吧,你們先各自介紹一下自己的畫作。誰先來?”
“我先來吧,”謝婉玉覺得老爺子這是在幫顧微微,她皺起了眉頭,“這樣也好早點開始第三輪比賽!”
顧微微看了眼謝婉玉的畫:“那你先請吧。”
謝婉玉沒理顧微微,她看了眼謝老爺子,開始解說。
“我的這副畫叫做《輪迴》。畫中老人年事已高,垂垂危矣,一副將死之態。
可圍繞在她膝下的卻是四世同堂,少年、青年、中年,以及她卧榻旁邊剛剛出生的嬰兒,這就是人類血脈的傳承,生死的輪迴。
我畫的是工筆畫,一副畫上七個人,我承認畫到最後筆觸已經不夠細膩,上色也稍有欠缺,但我自認這幅畫已經遠遠超過了顧微微的那一幅。”
“哦?”顧微微淡淡一笑,“願聞其詳。”
“你的畫死氣沉沉!房屋破敗、萬物凋零,你應該只畫了一半吧。我問你,你那水面上漂浮的是什麼?小蝦的屍體嗎?”
“謝小姐,你看清楚了?不妨走近一點來看。蝦怎麼會有翅膀,那是蜉蝣。”
“蜉蝣?”謝婉玉明白了,“蜉蝣朝生暮死,一天之內上下兩代就能完成生死的交替,所以這就是你對生和死的理解嗎?萬物凋零,短短一天的生命?……你笑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說得其實也不算錯,但你只看到了一半。”
“哦?那另外一半呢?現在哪裡?你的腦子裡嗎?”
顧微微笑而不語,直接把畫倒了過來。
從顛倒的角度再看這幅畫的時候,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因為他們誰也沒想到,這副畫倒過來看,竟然是萬物復蘇的場景。
剛剛升起的太陽,破土而出的小草,剛剛抽芽的柳枝,正怒放的花朵,忙碌飛起的蜉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