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書院的年輕教習】(8800字)
第九十六章【書院的年輕教習】(8800字)
初一天沒亮就從床上起來了。
常年在山上破廟養成的作息習慣和生物鐘,讓他的作息起居時間非常的固定且準確,根本就不像這個年紀的城裡的年輕人。
拉開窗帘的時候,外面的天都還沒亮。安安靜靜的環境讓他其實還有一些不太習慣——若是在山上破廟的話,這個時候已經可以聽見山下村子里傳來的公雞打鳴和土狗吠叫的聲音了。
鄉下就是那樣,天沒亮的時候,只要一家雞叫出聲來,很快整個村子家家戶戶的雞就都會跟着叫——那個環境,你就算想睡都睡不下去。
洗漱完畢后,初一很快就出了門。在後院的大廚房食堂里刷了自己的學院卡,打了一份早餐:饅頭+雞蛋+白粥。
初一快吃完的時候,才看見有其他的禪修課的學員走了進來。
這已經是初一來到這個“落雲書院”的第五天了。
縱然腦子不算聰明,他也漸漸的明白了,陳言把自己送來的這個地方很不簡單。
這裡的那些學員,年紀都比自己大很多,而且身份都好像很不一般。有的是開公司做生意的大老闆,有的是大公司的高管,有的則是退休的官員。
這些人每天也和自己一樣,禪修冥想,做早課晚課,每天粗茶淡飯,住小單間……
初一其實一直不太明白:這些有錢人,他們圖個啥?
不過傻子的好處是,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會鑽牛角尖,轉眼就丟到一邊不去想它罷了。
倒是禪修班上的其他學員,看見書院里居然來了這麼一個年輕人,就都有些好奇。
這些身價不菲的學員們,都算是飽經世故的人精,只是稍微觀察一下就能看出,這個叫初一的年輕人,絕不是什麼有錢人家出來的少爺,而是那種真正的底層草根階層。
穿着樸素,生活習慣的簡樸甚至是簡陋,也絕不是故意裝出來的。
言行談吐,也彷彿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樣子。
一些人精也開始揣測這個叫初一的年輕人的來歷。不過後來楚可卿來禪修課上講了一次學,有意無意的透露出,初一是她門下的年輕弟子,這才打消了眾多學員們的疑惑。
初一上的是一個初級禪修班,從最基本的打坐靜心,然後學了一些呼吸吐納的修身法子。他學起來很認真,練得也很勤奮,每天早課晚課都從來不遲到缺席。
甚至就連晚上回到房間里后,也都是坐在床上打坐練習到午夜才睡覺。
每日打掃衛生,洗衣做飯,他也不聲不響,一絲不苟的完成。
那些禪修的學員里,一些有錢人自然會忍不住叫苦,但初一卻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對他而言,這樣的所謂的清苦生活,和山上破廟裡的貧窮相比,已經算是好得太多了。
至少這裡的房間有空調,不像在山上破廟裡,住着那個牆壁單薄的舊瓦房,這寒冬臘月的天氣下,晚上睡覺前要燙好了暖壺抱着才能入睡。半夜起身,還要凍得哆哆嗦嗦的去外面茅房,偶爾還要半夜起來伺候老和尚,給老和尚房間的爐子填火……
哪像這裡,那溫暖的房間里,就算穿着單衣也絲毫不會覺得冷。
至於早課晚課,初級班的很多學員都熬不住打坐兩個小時的苦,對初一這種當了幾年和尚的人來說,這種事情,簡直就是毛毛雨了。
何況,他練那個冥想靜心的東西,居然跟他的性子頗為貼合。傻子么,腦子裡本來就沒有太多雜念,很快就能入定,然後進入靜心冥想的狀態。
這個早課晚課,初一倒是反而練得沉浸其中,還嫌時間太短。
反而是每天下午的講學,初一聽得就有些吃力了。
禪修班每日下午的講學,其實不是叫人修鍊,而是講一些哲學的學說,東方傳統的一些修身養性的理論——類似於文化課。
初一文化底子太薄,年紀小的時候,在學校里就沒能好好學習。一來是鄉鎮的學校教育水平本來就比較差,二來是他腦子笨,學也學不太好。
每日下午在書院的講堂里,請來的老師給大家講的那些課,十成里倒有九成他壓根就聽不明白的。
什麼王陽明的“知行合一”,什麼左子的“動則思禮,行則思義,不為利回,不為義疚”,又說到什麼朱子的“存天理滅人慾”……
初一幾乎每次聽課的時候,都是要用手掐自己的大腿,才能強忍着讓自己不打瞌睡。
好在這種禪修班,老師講課也都是隨心自然,沒有初一之前害怕的那種學校上課的模式。
反正就是老師在上面講,你願意聽你就聽,只要保持安靜就好。老師也不會提問更不會布置作業——想來也不會有什麼考試。
就這樣,初一安安靜靜的在這個書院里度過了五天時間。
他倒是不缺錢,老和尚當初離開寺廟的時候給自己留了兩千塊錢,而下山跟陳言離開之前,家裡的兩個女妖精也給自己帶了兩千塊錢——也不知道她們哪裡來的這些錢。
不過來到這裡,倒是一分錢都沒花——不出書院的話,也沒有地方花錢的。
幾天時間下來,他倒也和同一個禪修班的其他人混了個臉熟,那些人雖然身份都比他厲害,都是初一眼中的有錢人,但大家知道了他是“紫老”的門人弟子,倒也對他保持了客氣,偶爾也會和他寒暄兩句。
只是初一最笨口拙,往往講了兩句話后就沉默,那些人也就失去了和他深談的興趣。
這天吃完午飯,初一回房間里看了會兒書,下午兩點不到的時候就走到了書院前院的大講堂里坐在了最後一排的座位上,準備下午的聽課。
他來的很早,講堂里還沒什麼人,初一就手裡拿着昨天聽課的筆記反覆的看着——他是真的勤奮,雖然聽不懂,那就用筆都記下來,能寫多少寫多少,恨不得把老師講的每句話都抄錄下來,晚上回去再慢慢的反覆去讀。
可就算如此,他也發現了自己的無力——不光是聽不懂,就連老師說的話,他想做筆記都做不了。
因為有些字,他甚至都不認得!
比如昨天老師說的“存天理滅人慾”,引經據典說一番《周易》。
說到“不耕穫,不菑畬,則利有攸往……”
“菑畬”這倆字,老師說的時候,初一就瞪大了眼完全聽不懂——他壓根也不認識這倆字,抓耳撓腮后,只能在本子上用拼音記下了【zi she】。
此刻他坐在座位上,翻看着自己昨天的筆記,上面好多地方都是老師說的話,他當時聽了也不知道到底說的是什麼字,只好用拼音記下……
現在哪怕重新翻看自己的筆記,也跟看天書一樣。
看着看着,初一愁從心來,忍不住唉嘆一聲,心中更是無奈:自己學的這麼差,什麼時候才能學有所成,然後練成家裡兩個女妖精說的得道之體?
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和兩個女妖精重聚呢?
就在他一聲聲嘆氣的時候,身後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初一,怎麼了?”
初一回頭一看,頓時臉上露出喜色來:“小言哥!”
陳言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初一的身後。
他穿着一件和禪修班的學員們差不多的素色長袍,腳上是一雙白布襪——這幾乎是禪修班上所有人的標配穿着了。
講堂里也是按照傳統的習俗,大家在門外脫去鞋子進去的,地板是每日都有學員輪流擦洗乾淨的。
看到自己的這位小言哥的到來,讓初一頓時喜出望外。
陳言拍了拍初一的肩膀,就坐在了初一的身邊,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筆記本,上面潦草的字跡,和好些地方的拼音記錄……
陳言掃了一頁后,就認了出來——好歹自己也是哲學專業畢業的。
先秦的諸子百家的學說文獻,大學里也學過一些看過一些。
一看初一的筆記寫的亂七八糟,陳言略一思索,就大概就明白初一的困擾在哪裡了。
“之前的老師也不是不會教,只是太高估學員的文化底子了。簡單的東西卻不知道要深入淺出,卻非要引經據典,引用的還是《周易》這種東西來講,你聽不懂也正常。”
陳言溫和的說著,對初一笑了笑,然後拿過筆記本翻了翻,指着上面一行字道:“昨天講的是這個么?”
陳言指着的那一行正是“存天理滅人慾”。
初一連連點頭,面色苦惱道:“哥,我就是不懂,人的慾望怎麼就跟天理,是衝突的了?難道人想吃飯睡覺,想娶妻生子,都是不對的么?”
“那是你們老師太喜歡弔書包,把簡單的東西講複雜了。”陳言搖頭:“其實這個意思很簡單的。
滅人慾,這個欲,不是說要消滅人的【正常】慾望。而是那些過分的,太過貪婪的慾望。
朱子的主張意思是,人要吃飯,是正常的,都屬於‘天理’的範疇,要尊重。但是如果你每頓飯都要吃山珍海味,那就是‘人慾’,就過分貪婪了,該滅掉這種過分貪婪的慾望。
再比如,如果男人想娶……嗯……”
說到這裡,陳言忽然閉上了嘴巴。
因為朱子的主張里還有後面一條是說,男人如果想娶老婆,也是正常的“天理”,但如果想三妻四妾,那就是貪婪的人慾,該滅掉。
這一條,就不好對初一說了。
這個傢伙的實際情況,山上還有兩個女妖精等着他呢——按朱子的道理說的話,這種慾望就該滅掉的。
初一聽了恍然大悟,頓時就明白了,一拍大腿:“就這麼簡單啊!!那老師之說,讓我們做人不要太貪婪,守住本分,提倡簡樸生活,不就完了么?
說了一個下午,又說什麼《周易》,講了足足兩個小時,盡都是我聽不懂的東西……”
陳言笑了笑,沒說什麼。
非要嚴格說的話,其實也不能說老師亂教——做學問的話,自然要把書給講透了,而且,從學術上來說,“存天理滅人慾”這個學說最早確實是要扯上《周易》的。老師從頭開始講,也不能說人家亂教。
但,畢竟這裡是禪修班,不是正經學習做學問學術的地方,這麼教的話,就真的有些故意灌水了。
最重要的是……
當然要講的故作高深啊!
講的高深,才能水課時嘛!不然的話,三兩句話就把道理講明白了……人家老師還怎麼賺課時費?
楚可卿的這個地方請來的講師可都不便宜的,不少學校里的學者,也跟這裡合作,來這裡講課賺外塊的。
而且……陳言當然不能罵人家故意水課時的,因為他自己也要……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里有書院里的教習敲了鍾。
隨着鐘聲,很快這間講堂里的學員就坐滿了,看着大略有二十多人。
陳言拍了拍初一的肩膀,然後站了起來,在初一疑惑的目光下,走到了最前面中間的一張書案后,盤腿坐下。
這個房間里,二十多個學員,最年輕的是初一。
除了初一之外,倒數第二年輕的學員,就已經是至少三十多歲了。
陳言這麼一個臉嫩的年輕人走到前面的書案前坐下——那是教習的位置,倒是讓不少學員都愣住了。
“各位,大家好。先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陳言。耳東陳,言語的言。”陳言臉上笑容可掬:“從今天開始,我是你們這個禪修班的講學教習,以後每周一三五,下午的課,都由我來給大家講學。”
房間里安靜了一秒鐘后,躁動了起來——不少學員忍不住就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也有一些學員,看着陳言,皺着眉頭,臉上露出不加掩飾的疑惑,甚至是一點點的不滿來。
——讓這麼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來給大家講課?
他才多大歲數?
之前講課的老師,好歹也都是紫老請來的一些學校里的學者。
這落雲書院的禪修班,一個學期的費用可不便宜!
這麼糊弄我們?找個小年輕給我們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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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言端坐在教習的位置上,神色自若。
沒錯!
這就是陳言給自己找的那份賺零花錢的工作。
輕鬆不累,時間自由!
以他的正常學歷,現在出去找工作也難,就算找到了,也是那種低薪當牛馬的活兒——他哪裡會願意?!
不過,自己既然有人脈,如果放着不用,還跑去外面故意吃苦當牛馬找工作,那就是腦子進水了!
直接給楚可卿打了個電話,說了自己的想法,想去楚可卿的書院里找個閑差乾乾。
楚可卿差點樂得連桌子都弄翻了好不好!!
這位前輩高人,願意到自己書院里來?
那不是給了自己太多親近討好的機會?
錢?薪水你隨便開!我楚可卿皺一下眉頭,都算我輸!!
陳言倒也沒太過分,只要了八千塊錢的月薪——他算着,這個錢,養活顧青衣吃飯是夠了,反正以後也不別想什麼山珍海味了,就普通的家常菜一日三餐吧,一個月也花不了幾個錢的伙食費。
而還有富裕的,大概也足夠自己和陸思思談戀愛的花費了——陸思思也不是那種物質女孩。
一個月一兩千塊的戀愛經費,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