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怔了一會,輕輕地道:“那令師呢?真是仙去了麼?”
商千刀止住了笑,歎了口氣:“老鬼仙不仙去我倒不曉得,反正那天他吃了二十多記火槍槍子兒,我是親眼見了的,當時我能帶了老三跑掉已是運氣之極了。哪還能回頭管他,後來我打聽到是嚴厲打死的他,司空城叫人砍了他的頭到城頭上號令了兩天收起來就派人送到北京請功了。江湖上已經傳得這麼開了,你還不曾聽人說起過麼?”
無塵應了聲,卻又問道:“那你今後怎麼打算?”
這一問,商千刀頓時怔住了,喃喃地道:“我怎麼打算?我怎麼打算?我還能怎麼打算?”
無塵隻是隨口一問,卻不想引動了商千刀的心事,也隻好不說話了。
商千刀怔了半天,又歎了口氣:“本來老子那老鬼大師伯叫我去殺劉謹那太監的,為的要哄得司空城信我,竟下了血本連反天會總舵叫我引司空城去挑了,殺了那麼多的人,總算不到司空城竟也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居然半路就敢翻臉,濟南城裡反天會裡葉獨行駛徒弟幫我留到司空城身邊,他還怕司空城對付我,就把老鬼和肥老二、老三都弄了來,卻連他們都死了。這他媽的才是陪了夫人還折兵,老子比《三國》裡頭的那周瑜都他媽的差得遠了,今後還能怎麼打算?死了那麼多的人,根本連北京城都他媽的沒進,連他媽的路都沒走到一半!”
這話一出,無塵跌坐在了地上。
商千刀看了無塵那目瞪嘴巴呆,張嘴巴結舌頭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苦笑:“怎的?你還看不透變故的關竅麼?這好像也不是太大不了的鳥事罷?”
無塵何等定力,竟也是驚呆了。他也是死都想不到江湖上鬨得風雲突變的反天會總舵失守竟隻是一場苦肉計,跟反天會勢不兩立的商千刀竟是在為反天會做事,代價這般慘烈,竟也是刀頭指向的當今天下權勢熏天的太監劉謹。
商千刀怔怔地自說自話:“說來說去,最不討好的還是老子自己。老子雖不是反天的人,那老不死的老東西卻硬是把反天會最他媽燙手是差事給老子做,卻不找他那徒弟跟葉獨行的徒弟。老子卻還連一點好處都沒有,反倒惹得老不死那個徒弟跟我為以難。牛鼻子你他娘的是不知道哪,那小子一個人身上就有隔山打牛拳和天衣神針兩種武功的真傳,你倒說,老子這是何苦?”
無塵陡地聽了商千刀說出這麼多的密秘事情,實是吃驚得都忘了怎樣吃驚了,隻是呆呆地瞧著商千刀自言自語。
天都亮了,無塵坐在地上已有兩三個時辰,霜露的濕寒冷氣都全無覺察,商千刀已是不見了。
無塵還記得商千刀跟他說的話:“老鬼師父這一輩子沒有朋友,這世上跟我老鬼師父作對的人裡,葉獨行是他最服氣的,雖然葉獨行把他打得重傷過,他非但不覺了丟人,反倒驕傲得很,葉獨行死了這十幾年,但一聽說有人罵了他一句,老鬼都把那人活活地煮來吃了,我也知道,別人縱是殺了老三老鬼也未必會太難受,但決不能在他麵前罵葉獨行,就是在背後罵了也一定不要傳到他耳朵裡去。他有時候心性一好起來,做事也就學了葉獨行的樣子,卻又不像,弄得不倫不類,經常把人殺了後還給人家磕頭作揖地認錯道歉。葉獨行總是死了,他的對頭裡麼,也就你一個人了,其實老鬼對你也很有些佩服的,所以我心頭這些事實在是憋悶得慌了,才跟你說的。像牛鼻子你這樣的人,世上也不多了,我若殺了你,豈非又少了一個?區區比武勝負小事,連他媽的個屁都算不上,我叫你出來也不過隻是不想你跟姓王的那樣的家夥混攪在一起,那樣子根本就對你沒什麼好處。就是你當年把我老鬼師父打得屁滾尿流,那又怎樣?他都未必真想要殺你,我又是何苦來由?”
無塵記得自己問起:“那人廚子倒底是什麼來曆,姓名是什麼,你總可以跟貧道講講罷,好歹也畢竟冤家對頭了這幾十年?”
商千刀仰頭看了天,噓了口氣:“這個麼?現在活著的就隻有老子在反天會買命銅錢那死老王八蛋師伯一個人才知道他們姓什麼叫什麼了,除他之外,連他的徒弟都根本不曉得。老子自然也他媽的不知道了。唉,老子心頭的事情總算是找了個人說說了,總也算是沒白到保定這一趟。我們好像也沒什麼話好說的,不若就散他媽的場罷。反正今後我們兩個是再不可能見麵了,老子就跟你客客氣氣地客氣一回。”商千刀居然深深地向無塵道人打了個稽首:“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