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分彆時,無塵最後問過商千刀去向,商千刀當時苦笑道:“我本隻是為的隻到保定來跟王定算帳,現在想來想去,我還是要回一趟濟南城,取了那把剖月刀,這才好上北京跟那幫人大鬨一場——畢竟我是答應過那老王八蛋大師伯的,連老鬼師父的命都搭進去了,怎好不給自己一個交代?就算我不是個東西,但那幾個人的命也賠上了,至少也要向他們交代一才才能說得過去罷?”
商千刀用著腳走路,慢慢地繞到臨清時,常仲英和向衝天才到保定府,自從王定見著了自己二兒子的人頭時,連夜就親自帶人去找到了大兒子王天,王天卻是個讀書之人,並不學武,正中了進士在吏部等候任命官職,聽了家裡大變,也往家裡趕,半路上王定卻叫人攔住了他不許回家,叫他就在北京的高亮橋一帶買了間小院子住下。
王定本來把三個兒子都安排得好好的,卻實在不防商千刀竟有本事把藏在保定左近的老二老三找出來殺了,一連幾天不見商千刀上門尋仇,連無塵也不見來回報,王定也不敢認定兩人同歸於儘了,生怕他再去找自己既是獨苗又是僅存的大兒子殺了砍了剁了劈了斬了弄死了,卻根本就想不到商千刀早就離開了保定府,悠悠然地漫遊觀覽,一路上他也不用改扮,不走平原那條路,雖然商千刀殺得濟南城滿天腥風血雨,官府四下告示懸賞緝拿,但那些畫師委實沒有見過商千刀的麵目,雖畫得七八分相像,卻也總差了神情氣質。商千刀在濟南那樣的通瞿省會也是曆來兵家必爭之地的所在殺起人來都跟砍白菜一樣輕鬆,捕快們實在是怕極了他,不但不敢四下撒眼線找他,反倒拿了好幾個市上的屠戶無賴之流的人進了大牢,官府也未必不曉得商千刀武功高絕,隻有草包才真每時望那些快手捕役便能堂而皇之光明正大拿住商千刀,那卻是下麵人搪塞官司的。但山東地界不到一個月內傳開了商千刀的名字,當真是半夜嚇唬啼哭的小孩子都是百試百靈,那些小孩一聽了商千刀的名字後,大人叫他不許哭,馬上就會連一點哭腔都不帶,乖乖地呆呆地老老實實地可憐巴巴的睜大了眼驚恐地瞧著大人。官府捉拿彆的案犯都用的或五日或十日追比的規矩,克日捉拿不到都要拿差人來比較拷打,板子夾棍輪番上陣好好地“伺候”,打打一個個屁股上開著花那樣紅的花,責罰其辦事不力,唯有拿商千刀的差人們一個個捕風捉影胡說八道,官吏差人往往都能心照,並不多問,收些下麵的求告免放的小錢就了了事了——連王從善聽了名字都頭痛的人實在還沒有人真敢放出狠話說要拿下人的了。
撫衙刑廳布政司等各方向各州縣分發海捕文書的快馬累得吐著舌頭叫苦連天兩腿都馬鞍子被磨得出血了,雖也明知是白費苦力,不怕官怕卻怕管,也隻得各處行文,隻不過各人肚子裡連了堂官老爺們的十八代祖宗的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個遍。
而丐幫本來一向都是唯官府之命是從,偶有些意見不合也都是當地的頭目好好地跟捕役商量,但最近不知怎的,齊魯境內的叫化子們見了官差一個個都橫眉冷眼,曆城縣的捕快想要收些例錢卻隻是老著臉說了幾句沒客套的話就給化子們擁上一頓飽打,打得斷了好幾肋骨,曆城縣的捕快頭兒見機極快,叫人門板抬了那被打的倒黴鬼去了天官祠的化子窩裡賠禮道歉,這才沒跟丐幫徹底把臉皮撕破,誠心正意求丐幫的人幫忙抓商千刀,鄭瞎子卻數東瓜道茄子隔了三十七件老老的老硬羊皮襖子輕輕地在曆城班頭趙通明的背上搔了搔,說是趙班頭的麵子一定是要給的,那例錢麼下個月一定要補上,還叫那些打人的混賬東西去登門給被打的快手磕頭陪禮,那趙通明也是個八麵玲瓏聰明剔透的角色,本來商千刀也不是在曆城犯的事,敢隨隨便便就惹上反天會神機營錦衣衛禦林軍和當朝權傾天下勢焰囂張的九千歲這些大對頭的人也不是他曆城縣想捉就能捉住的,也將將就就地將就著向知縣拖了又拖,拖了還拖,到最後還是拖,連元朝成吉斯汗的四兒子那個雷也從了棺材裡都要被他們給拖了出來,就這樣慢慢地拖了過日子,自此,山東境內的捕快群相知會,在這樣大雪封路的天氣裡全都知道了:不曉得丐幫的人吃了多少的火藥被踩著了哪一條尾巴,最好輕易的不要惹他們,雖然不是自己得罪丐幫,但是必定也是官府把丐幫的人惹得發了毛了,這才現出了擇人而噬瘋狗般的凶相,弄得有時候說句話都要瞧瞧丐幫化子的眼色,就都打銷了請丐幫幫忙的念頭濟南的捕快更是因為丐幫有幾萬兩銀子在施粥,而連北道武林名頭極大的盟主謝春生也瘋了一般用大車一車接一車地拉了銀子送到濟南的天齊廟裡請丐幫代為發放,現在放賑的事越做越大,穩住了濟南省城的民情之後,竟已是在向府屬各處煮粥,就更是生怕惹火了梁超,黃了這放糧賑災的大事,惹得上麵也收不了場要出大亂子,更是每天派了人手幫丐幫的人看場子,打趕那些無賴閒漢,有了快手看著,再加丐幫本就是江湖上第一大的幫派,還有謝春生武林盟主的麵子,不到三天,就再沒有一個地痞流氓敢到那施粥的地方去搗蛋了。
就在臨清,商千刀都親眼見了幾個差人狐假虎威地把一個賣菜的一個做烏銀的和一個走江湖賣藝的總共三個人當自己鎖了拿到官府裡去,臨走前把三個身上的銀子銅錢鐲子項圈全都搜了個精精光光的精光,一路倒叫得聲音極大,大得很他媽的不小:“拿住反賊商千刀了,這回老爺給的重賞隻怕這一輩子我們幾弟兄們分了都用不完的了!媽的反賊竟然改扮了想要混蒙過關,卻不曉得大爺們是神目如電,小小伎倆,怎哄得我們過!大夥來看哪!”鏈子也拉抖得嘩嘩作響,四下百姓這些天來已是瞧慣了,一個個神色木然,冷眼看著,卻又像是沒見的一般。
隻是商千刀看得哭不得更笑不出來:“這些小貓小狗的貨色竟然生擒活捉我姓商的?這也太扯淡了罷!”
商千刀唉聲歎氣,卻並沒有去找那些作威作福的差役的麻煩,隻是悄悄地穿過了臨清城,自從得了剖月神刀之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怎的一下就變得恬淡了起來,有了一種以前從不曾有過的冷定沉穩平和的意象,從前亂殺的那些人雖也不覺了後悔,事先要殺劉謹之心也絲毫不少,但一般的人再惹他,他卻也不大怎麼能生得起氣來,連理都懶得去理那些大呼小叫的捕快們了。
商千刀回到濟南城的時候,正見了三四個捕快在一個畫攤前拿著一張緝拿自己的畫像叫那賣畫的中年秀才照樣要多畫了四下張貼,商千刀忍不住走上前去,赫然金平也在那幾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