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人員又花了一個小時才把我從車裡救出來。在那一個小時裡,他們給我父親蓋上了床單,不是為了保護我不去見他,而是為時已晚。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們無法忍受看到他被毀的身體,尤其是在他那神經兮兮的、有點讓人不安的小女兒麵前。
那天我沒有哭,以後也沒有。我也沒說話。當我聽到父親的血滴在屋頂上的聲音時,我沒有談論我所看到的,被囚禁的感覺,無法掙脫。我沒有說起他那些痛苦的呻吟,那些他試圖壓抑我的呻吟,每時每刻都縈繞在我心頭。
我沒有提及那些可怕的沉默和荒涼籠罩著我當那些呻吟已經停止。留給我的隻有不斷滴落的鮮血,以及令人震驚的意識到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在他離開我之前,我無法再一次告訴他我愛他。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甚至我的母親也沒有,她甚至因為自己的悲傷比她自己的更關心我的幸福。
這是我沒有哭的主要原因。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受到了多麼嚴重的傷害,我受到了多麼嚴重的折磨。我想讓她相信我很堅強,我會沒事的。我想讓她相信,無論發生了什麼,她都不必為我擔心。我很好。我很勇敢。我會活下來,不管我當時有多麼心煩意亂和崩潰。
直到葬禮那天,我終於哭了,謝天謝地我母親沒有去看。但是凱德。
葬禮已經結束了,但我仍然穿著母親為我挑選的黑色小禮服。艾比和艾登,也穿著黑色的衣服,在整個儀式過程中並沒有像我一樣堅忍。他們曾公開哭泣。我沒有哭泣,人們沒有想念我,在我成為主要話題之後的招待會上。雖然他們低聲說,並且認為他們對我有所保留,但我並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樣離開。
我沒有全聽清楚,但是我看到了足夠多的信息,知道他們的沉默並不是真心的,隻不過是更多的閒言碎語讓他們開玩笑罷了。我有什麼問題嗎?那場事故毀了我嗎?我一直都是個冷酷的孩子嗎?到現在為止,他們是否已經設法忽略了我的古怪,而這一點卻如此明顯?
我溜出了房子,急切地想逃離家裡的悶熱和他們虛假的關心。房子右邊有一個很大很漂亮的花園,第二年我媽媽不得不把它賣了。花園一直是母親的驕傲和快樂,到處都是鮮花、奇異的植物,還有誘人的玫瑰和薰衣草的香味。在後麵的角落裡,一棵巨大的柳樹低垂的枝乾下麵,藏著一條木頭長凳。我走向那張長椅。
我在那裡坐了好幾個小時,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著蜜蜂懶洋洋地嗡嗡地飛來飛去,蝴蝶在這裡飛來飛去。我試著不去想任何事情,試著不在悲痛的重壓下崩潰,因為它威脅著要吞噬我。我不知道我在那裡坐了多久才感覺到有其他人的存在。我抬起頭,對著天空中飄落的太陽眨著眼睛。過了幾秒鐘,我才認出那個走進花園的小男孩;當我認出凱德時,我大吃一驚。
直到幾年前,凱德一直是好朋友的艾登和我一直喜歡他。和艾登的其他朋友不同,他從來沒有試圖把我推開,從來沒有罵過我,也沒有覺得我討厭,或者試圖甩掉我。他總是邀請我和他們一起玩,總是很友好和溫柔。他對我表現出了無儘的耐心,即使他教我怎麼釣魚,而我堅持要把它們都扔回去。艾登強烈抗議。凱德隻是照我說的做了,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一絲善解人意的微笑,這種微笑已經融化了我年輕的心。
然後,當我七歲,凱德八歲的時候,他的父母在一次失控的入室搶劫中喪生。當謀殺發生時,凱德很幸運地在一個朋友家裡。年之後,他被送進了寄養家庭,儘管他仍然住在我們鎮上,但他不再住在我們附近了。他和艾登的友誼在年突然結束,他幾乎每天都不來我們家。他對我們變得疏遠而不友好,因為他一生都在冷酷而有條不紊地前進。在他父母的葬禮上,當我試圖向他表達我對他失去親人的同情時,這位我認識並深愛的體貼的朋友卻忽略了我。之後我試著和他說過兩次話,但他從我身邊走過。拒絕和困惑,我已經放棄嘗試接觸他。
然後,兩年後,凱德和兩個父母走了,我和一個,他突然站在我麵前了。他比上次來我家的時候更高了,更瘦了,已經成為學校裡最英俊、最受歡迎的男孩之一。然而,在花園裡站在我麵前的不是這個人。這個人是不同的。這個人不僅僅是一個男孩,不再是了。我現在明白了,雖然凱德看起來還像個孩子,但他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兩年前,當他的父母被如此惡毒地從他身邊奪走時,他變成了一個男人。命運已經安排好不讓他遭殃,但是他那出人意料的睿智的眼睛裡仍然充滿了渴望和悲傷。
我第一次明白了為什麼凱德不再笑,不再笑,不再說話,不再和我們一起玩。我明白,雖然有一天我可能會再做這些事情,但我絕不會用四天前的方式去做。第一次,我明白了,雖然艾比和艾登也失去了父母,他們沒有分享我和凱德所做的。他們本來應該死去,但是他們不必背負著幸免於難的重擔而活著。
我的兄弟姐妹也不會希望他們也在家,所以也許他們可以像凱德那樣阻止這一切。他們永遠不會希望他們能夠提前警告我們的父親關於鹿的事情,在已經來不及停車之前。他們永遠不會因為自己是幸存者而感到內疚,儘管他們不應該這樣做。我們不應該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