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早茶之後,玉芝書院開始了早課。武鐵子是肯定不會參加這種完全是儒家私塾化的流程的,因為他現在的水平上早課就相當於是聽天書。
以武鐵子現在的文化程度來說,他應該跟著鄉村學塾先上半年的課,才算是有點底子能夠勉強進入正軌書院的課程體係。
劉筆子跟武鐵子短暫的交流了幾句,便也跟著去上早課了。武鐵子的意思是自己好不容易進入了真正的儒家書院,就算以後不能待在這裡,也希望能夠完整的體驗幾天儒家學子的生活。
武鐵子並沒有告訴他,玉芝聖人想要將他留在這裡。並不是武鐵子自私不想讓劉筆子在這裡接受更好的教育,而是武鐵子希望劉筆子在這裡沉浸式體驗幾天之後,再讓他自己決定。
武鐵子則是想要在這幾天好好的逛逛書院,讓玉芝聖人跟他多聊一聊關於儒教聖人的一些事情,尤其是文廟中的四聖,他希望以後以小師弟的身份見到他們之後不會兩眼一抹黑。
然而玉芝聖人給他的回答卻讓他有些失望,因為玉芝聖人對那些文廟中的聖人也不太了解,他知道的內容其實跟劉筆子和窮酸秀才道聽途說的都差不多。
玉芝書院的早課是由玉芝書院的君子們輪流思辨,每日清晨都有不同的思辨題目,今天的主持思辨的君子正好是白綾君子,思辨的題目則是一種叫做綠蘿的植物。
綠蘿這種東西往往都是大戶人家用來作為點綴的植物,而且普遍流行於山下的商家店鋪之中,讓那些大門大院的人家之中看起來多一點綠色。
當然這個思辨的題目是綠蘿,儒家弟子們的思考深度則遠遠不是這種植物的本身。
有些儒家門生將綠蘿與梅蘭竹菊這種文人墨客筆下常出現的風雅植物對比,有些則是通過不同綠蘿所在的位置和時節所產生的不同變化拿出來做剖析。
總之半個時辰的思辨過程,每個弟子都有時間闡述自己的觀點,這些都讓劉筆子是目瞪口呆。他沒有想到小小一盆綠蘿竟然也能讓這些人說出這麼多門道來,等到了他回答的時候,他則是有些手足無措,畢竟他是第一次在正統的儒家書院中發言,即使是老江湖也是很緊張的。
“曾經我見過一些綠蘿,整整齊齊的擺在一戶人家的院子之中。後來那戶人家被一幫江湖中人圍殺了,綠蘿上濺了血水。人去樓口之中,綠蘿自然也活不過野草。”
劉筆子說著自己曾經的見聞,是有些渾渾噩噩的,這種以平常心講述一件事情的感覺,不像是儒家書院中早課的思辨,更像是喝酒時候輕鬆的聊天。
其實劉筆子也想說一些書中的道理,比如之前有一個小夥子說的就很好,他將綠蘿比作人,有枯枝敗葉不去修剪自然就會傳染,一個人壞掉了他周圍的人就會壞掉。
那個小夥子最後總結出的道理就是,害群之馬如果不儘早除掉,那麼一滴墨水就能染黑一缸水。劉筆子本來也想說一些類似的東西,但是他說著說著自己就忘了原來想好的道理。
“野草可以在血汙中生長,在麥田中生長,甚至也能長到綠蘿的盆裡。但是野草的生命力再頑強,那戶院子後來被另一個大戶人家買下來整修之後,放在牆上的還是綠蘿。”
說到這裡,劉筆子看了一眼主持早課的白綾君子,他說的其實已經有些多了,不過白綾君子沒有阻止他的意思。劉筆子便總結說道:
“其實就像我,原本是江湖中人,就像是野草。經曆過許多痛苦和磨難,現在我坐在這裡與大家侃侃而談其實就像是長在綠蘿盆中的野草。道理我說不出太多,但我會一直活著。”
劉筆子示意白綾君子他已經說完了,但是白綾君子和一些弟子卻愣住了,因為劉筆子的發言雖然有很濃重的江湖氣和市井味,但是他們聽完卻覺得非常好。
這種觀點隻夠劉筆子這個外人能夠說出來,而且劉筆子說的非常恰當,深意卻又非常鋒利。儒家弟子做文章,如果隻追求華麗或者套路,那就沒有半點意思了。
但是如果能夠將一些深刻的鋒利的東西,放在平常的市井的故事中卻說明,那就成了儒家聖人最喜歡用的一種傳道受業解惑的方式,叫做典故。
劉筆子雖然言語平平,但是竟然在最後說出了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典故,其中道理又是如此的發人深思,這種程度的思辨不僅僅是劉筆子個人的思辨,還引來了在場大部分弟子的思辨。
其實劉筆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講的會有這麼好,他所謂的思辨也沒有真正的想太多。他隻是覺得自己與這裡似乎格格不入,這裡雖然是他想象中儒家書院的樣子,但是他不是。
應該是他自己還沒有準備好長期的在這裡生活,所以他現在的樣子根本不應該插在這玉芝書院的“綠蘿盆”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