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刑的時間,終於到了,蕭楚被押上了囚車。陽關很刺眼,蕭楚看了兩眼,又眯了眯眼睛。無論是誰,被關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一出來就看到這種陽光,都不能馬上習慣。蕭楚已經被關了足足半個月了。
不用彆人哄,蕭楚很主動的就走上了囚車。送他出來的,是楊修義。楊修義並不是怕他逃跑,而是想跟他說幾句話。
楊修義道:“我在這個天牢裡見過無數的犯人,也送過不少人上斷頭台,像你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蕭楚苦笑:“像我這樣的?那在你眼中,我是怎麼樣的?”
楊修義道:“是個不該死的人。”
蕭楚道:“不該死?你知道哪些該死,哪些不該死?”
楊修義道:“我也沒有資格去說哪些人該死,哪些人不該死。不過進了天牢的人,沒有幾個是不該死的,你是我認為的第一個不該死的。”
“為什麼?”
楊修義道:“因為你有一群好朋友。”
“有朋友的人,就不用死了嗎?”
楊修義搖搖頭:“當然不是,不過你的朋友不一樣。”
蕭楚道:“是的,他們的確和彆人不一樣,特彆是我那弟弟。”
楊修義道:“我知道,我也見過他。”
蕭楚笑道:“你也很喜歡他吧?”
楊修義大笑:“他的確是個讓人很不爽的家夥,不過卻不是讓人討厭的家夥。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說你不該死了吧?”
蕭楚道:“弟弟的直覺,從來不會錯,他既然認為我不該死,我當然是不該死的。不過我既已犯下滔天大罪,又已成階下囚,還有什麼好說的。”
楊修義道:“階下囚不是死囚,隻要斬首的刀沒落下,隻要脖子還在你的頭上,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蕭楚聽出了楊修義話裡有話:“你這是什麼意思?”
楊修義道:“話我就說到這裡了,你安心上路吧。”
蕭楚鑽進了囚車,但是心中卻無法平靜。死亡就要來了,誰又能真的能不懼呢?蕭楚也一樣害怕,對死亡的害怕。
不知道是無聊還是好奇,有時候蕭楚會在想:被砍頭的時候,自己回感到疼嗎?頭掉了之後,自己還能說話,還能看東西嗎?
想這種問題的,隻有幾種人,想蕭楚這種的,就是太無聊了。但是,並不是單純的無聊。這股無聊之中,還夾雜著恐懼。否則,他又何須去想呢?
不過現在蕭楚最關心的,卻不是自己的生死問題,而是楊修義剛才的那一席話。楊修義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話,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對於一個即將要死的人來說,本來是什麼都可以不想的。就算去想了,也是沒有用的,因為,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但是蕭楚沒有,這個問題,他一定要想清楚。他知道,楊修義絕不是那種喜歡說廢話的人,他這麼說,一定有他的深意。但是,這是什麼意思呢?
從天牢道王府大道的路口,路程不長,卻也不短。蕭楚不斷回味著楊修義的話,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把從囚車站起來,看著楊修義,看了一會兒,才慢慢問道:“楊捕頭,你說我不該死,是因為我有好朋友?”
楊修義微微一笑:“難道他們不是好朋友嗎?”
蕭楚慢慢的坐下去,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現在總算明白楊修義的話了:花愛雨一行人,要來劫刑場。
蕭楚坐在囚車裡,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傷心。他何嘗不想活下去,何嘗不想和那些兄弟一起共患難,一起喝酒吃肉?但是,他不能。他心中有愧,他對不起這個國家,同時,也對不起那個恩重如山的師父。所以,他隻有死。
死,的確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但是很多時候,死亡的確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也許你害怕死亡,但是你又怎麼能否認,這個理論是錯的呢?
現在,蕭楚更加害怕死亡了。害怕自己死,更加害怕花愛雨那幾個人的死。他做這個選擇的時候,就想過,花愛雨他們肯定會來救自己。
花愛雨去闖天牢的時候,他就以為,這一切結束了。但是他沒想過,花愛雨這些人會做到這個地步。
天子腳下,要救走一個皇上要處死的人,誰可以做到?沒有人,沒有人有這個本事。退一萬步講,就算救了人,又能躲到那裡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涯海角,皇上都可以把他們找到,到時候依舊是一死。
有人來救他,蕭楚本來是想高興的,但是現在,他更加悲傷了。他似乎看到了花愛雨等人在廝殺,一身是血。不知道是敵人,還是自己的。
然後,就是倒下。敵人開始到下,接著就是他們。李嘯、江白梧…他們身上,插滿了刀劍,血肉模糊,但嘴角卻仍然露出一個微笑。
蕭楚知道,到時候,就算他們真的全都戰死了,他們一樣會笑的。蕭楚就是這麼肯定,因為他很了解他的這些兄弟。
蕭楚不敢再想下去,他不忍心看到那個場麵,更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兄弟死去。他痛苦的緊握拳頭,手指深深的紮進肉裡。
現在的他,到底有多狼狽,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手執那把紙扇的時候,是多麼的瀟灑,他的笑容,也一樣瀟灑。但是現在,全都沒有了。
沒有人逼他這麼做,這是他自己選擇的。但是現在,他很後悔,真的是非常的後悔。他自己一個衝動的選擇,卻卷入了那麼多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