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幾天,玄奘便要辭行。國王道:“已叫國師請問老師意見,不知意下如何?”玄奘道:“蒙大王留住,實在十分感激;但與貧僧西來本意不合,所以不能遵命,還請原諒。”
國王道:“弟子和國師曾遊大國,也曾跟著隋朝皇帝,到過東西二京,走遍了河南、河北、山西一帶,會見了不少名僧,並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
自從得見老師,身心歡喜,禁不住手舞足蹈,滿心想望老師安心住下,受弟子一輩子供養;更叫一國百姓,都來做老師弟子,聽老師講經傳道。
這裡僧徒雖少,也有幾千人,都叫他們執經聽講。還望察納微心,不必再上西天取經去了。”玄奘聽說謝道:“蒙大王這樣厚意,貧僧實不敢當;但貧僧此行,不是為供養而來。平時常感覺本國法義未周,經典殘闕,心中早有懷疑,不能解決,所以發願到西天取經,使東土眾生,得聽大乘正法。
這一點道心,隻可一天比一天堅強,豈可半途而廢?願大王三思,不再苦留貧僧為幸。”國王道:“弟子仰慕老師,無論如何,一定要留老師供養,蔥山可轉,此誌難移。請相信弟子是一番愚誠,不要疑我不實。”
玄奘道:“大王一番深心厚意,貧僧早已知道。但是玄奘西來,目的在於取經;現在經還未得,豈可中道而廢?希望大王原諒。況且大王積德修福,位為人主,不但蒼生仰恃,而且佛教依憑,理當助揚善舉,豈宜加以阻礙?”
國王道:“並不是弟子敢阻礙老師;隻因為敝國沒有導師,所以要屈留老師,以引導眾生。”國王再三苦留,玄奘隻是不肯;國王最後作色大聲說道:“弟子一切已經安排好,老師豈能要去就去?我一定要相留,再不然就送老師回國,請再自己好好考慮一下,還是相順為妙。”
玄奘說道:“貧僧所以來此,是為了求法,現在大王一定要相留,留得下的是我的身體,卻留不下我的心……”說到這裡,聲音顫動起來,表現的意誌十分堅決。國王還是不聽,隻令更增加供養,每天進齋的時候,國王親自捧盤,殷勤勸食。
隔了一天,國王大開道場,在空曠地方,張起一頂大帳,可坐三百多人,恭請玄奘講經。自王太妃以下,國王和將相大臣等,都親自前來聽講。每一次開講以前,國王親捧香爐,自來迎接引路;玄奘將升法座時,王又低身跪下以身作磴,請法師躡足而上。
這樣一連十幾天,天天都是如此。講經罷,又為法師剃度了四個和尚,叫他們一路同行,作為隨伴。同時又製袈裟三十套,因為西方寒冷,又造麵衣、手套、靴等,並送黃金一百兩,銀錢三萬,綾羅絹緞等五百匹,足夠法師路上來回二十年之用。另給馬三十匹,挑夫二十五人,並遣殿中侍禦史歡信護送玄奘到突厥葉護可汗王廷。
又寫信二十四封,給屈支等二十四國,每一封信,都附大綾一匹,作為信物。此外更拿綾絹五百匹,果味兩車,獻給葉護可汗,並附國書道:“玄奘法師係臣之弟,今欲往婆羅門國(指印度)求法,路過西方各國。願可汗憐師如憐臣,仍請敕以西諸國,給鄔落馬(“鄔落馬”即古突厥語“驛馬”(Ulagh)的譯音,按即後來“烏拉”製度)遞送出境。”
玄奘見國王如此殷勤,而且贈送甚厚,考慮又十分周到,心中感激,十分過意不去,寫信道謝,中間有幾句道:“決交河之水,比澤非多;舉蔥嶺之山,方恩豈重?”說明他心中的感激。國王報道:“法師既與弟子結為兄弟,則國家所有,即與法師共之,何必道謝?”
諸事準備就緒,玄奘擇日起身,他出發的那一天,國王與僧侶、大臣、百姓等,都出城相送。國王抱著玄奘慟哭,無論僧俗,聽了莫不悲傷。
國王先叫王妃同百姓回去,自己同幾位高僧各騎著馬,又送了幾十裡,方才含淚拜辭回去。看官聽說:玄奘來的時候,高昌國王本來不放他西行的,他偉大的人格,感動了高昌國王;而高昌國王的誠意相送,也使玄奘十分感激,早已立下主意,決定回國的時候再來高昌國一行。
然而這高昌國王之所以這樣盛情款待玄奘,其目的是為了借助玄奘的影響,說服唐皇放棄西征,這一點悟空早已看出。
果不其然,幾年後,師徒二人返程途徑高昌國時,高昌國王這才和盤托出,祈求玄奘能說服唐皇。
玄奘進退兩難,一邊是盛情款待自己的國王,一邊是本國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