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石,這樣的罰稅讓豐城的百姓不得不搶著交田賦。不過就算是搶著交,也一定會有不少人趕不上。豐城不小,可有萬戶人丁。如果按照十分之一的人罰稅,也是一日千石。
越是深入剖析,秦川越是心驚。這位新縣令,所謀不小。
城中百姓離得近,能趕上這五日之限。但難以想象那鄉野遠處帶著糧食而來的農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按照以往的安排,至少半月時限。這突然的更弦改轍,怕是有不少人會因此遭難。而城內,就算雲府這樣的大戶交完田賦之後也未能餘下多少,那租田而種的農民又該如何。
西市之內的糧價,已經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地步。常日的十倍,還限量供給。但就是這樣,還是有絡繹不絕的群眾前往購買。可以見得,這夏賦的搶征已經影響到了不少民眾的基本生存。
到底是誰在趁機撈利,常人不得而知。
但西市是官家的產業,除了縣衙的庇護,還有誰敢如此施為。
這一招,算不得強搶,但與之無異了。
秦川大膽推測,這西市的糧價還沒到頂峰。
等百姓們手裡的糧食吃個七七八八,那個時候才是最佳的刮取民脂民膏之時。
不出意外,豐城數日之後就會出現餓殍遍野的慘狀。
…
實際上根本用不著幾日。
隻是轉眼,秦川與雲錦兒就見得街角之處跪地不少。
麵色愁苦,雙眼無神。
從增加賦稅的通告一出,這些人就已活在每日的惶恐之中。直到日前將家中所有的餘糧上繳,淪落街頭乞討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貧苦百姓,哪有錢換糧。秦川呆呆地看著,心底有說不出的滋味。
秦家的賦稅他是交了,如果不是在王承兮手裡扣出的上百石,隻用秦家的糧,根本難以應付。和老秦家一樣的,還有無數豐城百姓。
老秦家還不算最慘,至少土地是自行開墾,不用貼田租一事。最慘的莫過於沒有自己的田,而是租用地主家的田地的租客。層層分利,哪還有幾分餘糧。田賦增加帶給他們的,將是滅頂之災。豐城的第一批乞討者,就是他們無疑。
“乞討真的有用嗎?”
秦川喃喃。
是啊,他們不過是連地都沒有的租客。
也許就是這種同理心,秦川很想出手,幫扶一番。
雲錦兒能感受到秦川身體微微顫抖,玉手穿過秦川臂彎額頭輕輕倚靠肩頭。
“對他們而言,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回吧,看看他們的反應。”
感受到佳人的暖意,秦川心境被微微撥動,他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雲錦兒,還有雲府。
雲錦兒點頭,與秦川轉身,消失在繁雜的街角。
她心裡明白。“他們”是豐城的地主權貴,還得看看這群人的看法。
以雲府的境況,不過隻堪自保而已。所以秦川隻能將幫助的想法壓住,歸結起來,還是能量太小。此刻西市的景象,應該早已傳遍各家地主老爺的耳中,但此刻未曾有何動作其實就是默許了這般操作。
回府的路上,秦川一路都在沉思。
雲錦兒靜靜地陪伴著,秦川的想法,她最是清楚,就算不說出來,她也能感受個七七八八。但糧食就像地主們的命門,這種時候想要他們接濟一番,恐怕比登天還難。
現在隻能等待,看新來的縣令到底有多大的胃口。然後也許等到其吃飽喝足,會放這些百姓一馬。
自打府庫的糧食追回,雲府的午膳早已恢複往日的充實。
不過此刻秦川咀嚼在嘴中,卻缺些滋味。
為什麼弄走了一個貪貨,又來一個新的饕餮。
看起來人模狗樣,卻還是做些搜刮民脂的操作。
這些問題一時半會,秦川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
從今日西市內外的人心惶惶,他現在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在回響。
五日之後…
十日之後…
半月之後…當殘存的糧食耗儘以後。
豐城會多出多少沿街乞討的難民,會有多少人忍受在饑餓之中。
這個數字他無法估計,但一定是成批成批。
餓殍遍野,或許隻是時間問題。
縣衙之內的人想不到嗎?但還是在做,說明什麼?
不在意,不在乎。
“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