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柏樹後走出來一個人,那人一言不發,隻是盯著他們,他身上已經流了膿,整個人的臉呈現一種詭異的狀態,他看到杜蘅與杜晉,不是見到人或者見到錢的反應。而是看到了食物,杜蘅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她拽了杜晉的袖子,想讓他站到自己身後,大聲地對著那人喊到“敢問,兄台尊姓大名?突然出現在這兒,有什麼要做的。”
那人張了張嘴,發出些“咿咿呀呀”地聲音,他的衣服破破爛爛地,還沾了許多鮮血,不知道是動物的,又或者是人類的,杜蘅渾身起了密密地雞皮疙瘩,杜晉依舊寸步不讓地擋在杜蘅身前,杜蘅還在試著與他交談“兄台若是從此路過,我二人也可為兄台指個路。”
那個男子的身上瘦的沒幾兩肉,渾身的血腥氣卻蓋也蓋不住,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扔了過去,那石子的邊緣十分鋒利,就連飛過去的角度都是彎的,直接劃開杜蘅的衣裳和胳膊,杜蘅的胳膊出現了一道傷口,杜蘅倒吸一口涼氣,那人卻更加興奮,他看著那道傷口,眼睛中閃爍著詭異的光,想要向這邊撲過來。
“阿姊,你向後退。”杜晉撿起一旁的乾樹枝,匕首太短,根本沒什麼用處,那個人仍然發出一些類似於野獸的嘶吼,杜晉能看出他壓抑著自己的興奮,他擺出一個防禦的姿態,兩個人互相僵持著,誰也沒有率先動手。
“愈之,你小心些,他似乎聽不懂人話,也不會說話。”杜蘅向後退了退,她明白自己這兒不過是妨礙杜晉,杜蘅摁著自己的傷口,往灌木叢後躲了躲。也正是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那個男人,他先是犬吠一聲,然後後腿登著地,就要衝過來。
杜晉拿著那根枯樹枝躲避著男子的攻擊,男子身上的膿包與得了疫病的人沒什麼兩樣,隻不過是他的要更為嚴重,那些膿在他身上結著痂子,周圍已經又紅又紫,還有一些抓痕和咬痕在全身不同的地方可怕地分布著。
男子向後退了退,他口中流著涎水,杜晉在交手中已經刺中了他的肩膀,鮮血迸發而出,他卻像隻狗一樣,想要用舌頭去舔舐自己的傷口,三番幾次夠不著自己的肩膀,男子有些惱怒,他呲著牙,向杜晉發出些哼哼聲,他把兩手也放到了地上,好像這樣才是他原本的行走方式。
杜晉隻能用樹枝儘力抵擋,男人整個人撲在杜晉身上,用嘴硬咬著樹枝,樹枝正要崩裂之時,杜蘅大喊“愈之,攻他左腿,他的左腿有傷。”男人自從出現在杜蘅麵前,一直都是用右腿在使力氣,杜蘅離他這麼近才能看到他的坐腿上有一個撕裂的疤。
杜晉兩腳夾住他的左腳,憑借著自己身高體長的優勢,向下狠狠一拉,男人發出些嗚咽的聲音,他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在和杜晉僵持,他已經鬆了口,整個人卻仍然撲在杜晉身上,用渾身的力氣壓製。
杜晉的左手緩緩去摸腰上的匕首,想要從他的背心給他致命一擊,男人卻也撤了些力氣,杜晉的手還在不動聲色地向下走,男人青筋凸起的枯瘦的手摁著杜晉的肩膀,他猛然一按,兩個人翻滾著滾下了土坡。
杜晉的頭撞在了石塊上,他強撐著力氣,握緊了匕首紮在男人的左大腿上,男人痛苦地嚎叫一聲,把向北飛的鳥兒嚇跑了許多隻,他猛然起身,向身後的杜蘅撲去,杜蘅一時應接不暇,隻能連連後退,杜蘅沒有什麼防身的武器,隻能拿著樹枝撐著樣子。
杜晉的眼前閃過一道金光,他走的更快,擋在了杜蘅的身前,把匕首送進了男人的胸膛,血怎麼也止不住,男人這個時候好像恢複了清明,他的指甲留得很長,他忍著身體的疼痛,又把匕首向身體裡刺入一分,然後把手指摳住杜晉的肩膀,血順著他的胳膊嘀嗒,杜蘅強忍著心中惡心的意味,從杜晉身後,把樹枝刺進了男子的胳膊。
男人終於送了手,杜晉也掉下兩塊皮肉,他再沒有支撐力地倒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身上兩個暗黑的血窟窿,杜蘅接住杜晉的身軀,覺察到那液體的灼熱,心底驀然勾起了幾絲震顫。她的心中在呐喊著,杜蘅抵著杜晉的額頭“不要,不要,愈之不要睡啊,阿姊在呢,阿姊一直在你身邊呢啊,阿姊一定會救你呢,你堅持一會兒好不好,你堅持一會兒,阿姊會救你的。”
許多年前,杜蘅與杜晉相互扶持,她以為自己能獨自度完這喧囂而無趣的一生,可後來杜晉的吃食,學業都需要她,不,更多的是她需要杜晉,生命的氣息在杜蘅手中緩緩流失。卻原來,她們連一生的收梢都不知零落何處,望也望不見。
杜蘅想要挪動杜晉的身軀,把他搬到一個更為安全的地方,卻引來更多的流血,手中那株鬼針草還沒來得及放下,他讓杜晉含住,杜晉卻搖搖頭。
“愈之,我怎麼救你啊,阿姊怎麼救你啊,阿姊求求你了,再堅持堅持好不好。”大片大片的鮮血染紅了杜蘅的騎裝,她寧願這個人是自己呢,杜蘅撕開自己的衣裳,在杜晉的胳膊打了結,以防止這些毒血流回杜晉的身體中去。
“阿姊,阿姊,彆哭啊……咳咳。”杜晉想要伸手替杜蘅抹去淚,可他動一下,都是五臟六腑連在一起疼痛,他眼前一片金星閃爍,腦中又酸又漲,好像口鼻都浸泡在一缸陳醋裡。耳朵裡做著水陸道場,嗡嗡地鐃聲鑼鼓聲喇叭聲,遠遠近近地喧騰著。
杜蘅抱著他的上半身,想要背起他下山,口中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你相信阿姊,阿姊會救你的,阿姊會救你的,咱們立刻就下山,立刻就下山,總會有辦法的。”連杜晉都發現了那個男人已經病入膏肓,杜蘅怎麼會發現不了,杜蘅的額頭冒著冷汗,她的傷口再次崩開,血迅速蔓延了整個臂膀,像是一朵一朵的蓮花,杜蘅走得左搖右晃,杜蘅一邊走一邊數著杜晉的呼吸,數一聲就掉一滴淚,這個時候連未時都沒有,更沒有人會來找他們。
杜晉有些掙紮“阿姊,阿姊,放我下來把,你知道的……咳咳。”那麼多的血,從鼻腔、口角滴落而下,杜晉的半邊身軀早已經麻木,肩膀上的痛楚渾然不覺,他隻覺得渾身發熱,那男人的血進到了他的身體裡,又離心臟這樣近,他怕是活不成了。
可是他真的好遺憾啊,他明明,他明明才和綠鵲表白心跡,還沒有親耳聽到綠鵲答應嫁給他,甚至就連一句綠鵲的心思都沒有聽到,還有她的阿姊,沒了他,她的阿姊該要怎麼辦啊。
杜蘅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杜晉在她後背,前後身的衝擊力,讓她吐出一口血來,兩道清淚順著眼角,流到耳朵,片刻後,林子中傳來一聲女人的叫聲,那叫聲如此淒厲,如此悲涼,讓人聽得想要落淚,這是一個女人痛到極點發出來的聲音。
林中的鳥兒都被這一聲嚇到,紛紛,振翅而飛,陰麵的杜伽看著高飛的群鳥,有一些不好的感觸湧上心頭,他背上自己滿滿一簍東西,向山的陽麵趕過去。
蘇子衍也總是右眼皮跳,自從杜蘅上了山,他沒有過這樣心慌“禮韞,我現在必須去找杜蘅。”
“不是說好未時三刻麼,這連未時都不到,你去做些什麼。”姚頌看見蘇子衍牽著駿馬,有些不解,“黑風”馬仰天長嘶一聲。
“不為彆的,隻為我自己。”蘇子衍留下這麼一句話,然後狠狠地抽打馬身,黑風跑起來極快,連風似乎都被撕開了一樣。
可他還是來晚了,他來的時候,杜晉已經如僵死之蟲,全身抽蓄,平平地躺在地上,喉間發出不似人聲的呻吟。杜蘅在他身下,渾身是血,不省人事,這個場麵狠狠刺激著人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