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衍不發一言更讓姚頌心慌,蘇子衍基本已經確定了何老的死是趙洧吟動的手,這件事本來就漏洞百出,加上太後有意流出一些消息,查起來輕而易舉,越查到後麵他越是心驚肉跳。
“禮韞,明日我打算去祭拜夫子,不便在你府中多留了。”蘇子衍今日穿的是月白色的袍子,裡麵是紫銀色的內襯,腰上彆了銀色的腰帶與之交相呼應,越發長身如岩下鬆,優雅中而不失赫赫之氣。蘇子衍想要好好想想,這個消息該如何告訴姚頌,他的腦子裡亂成了漿糊,可有一件事卻分外清晰——這仇一定要得到解決。
姚頌看他說的鄭重,肅然道:“怎麼這麼突然,也不是先生的祭日啊,你與杜馥鬱不能多留兩日嗎?有你們在,我這心才放下來一些。”
蘇子衍引著他往外走,深吸一口氣,語調更沉“我一直在查夫子的死,夫子與愈之死的這樣不明不白,總是讓我懷疑。”蘇子衍麵上有著異乎尋常的平靜,而眸中卻有著凜然拒人於千裡的冷漠。他說道:“夫子的死並不是偶然,夫子一向硬朗,哪裡有什麼舊疾,更何況我侍奉夫子的時日不短,一直督促著他的飲食。”
姚頌有些不肯置信,他的心裡對此也有些猜測,可是他不敢說,更不敢去想。如行走在薄薄一層冰的湖麵,稍不小心就要掉下去。
“夫子臨終前交代我和杜蘅,什麼都不要去怨恨,更不要追查,夫子一向五感與心智都靈敏,除非是他自己要包庇那人。”蘇子衍給了姚頌一個隱隱地方向,這一顆懷疑的種子在心裡生了根,發了芽,很快就會長成參天大樹。“所以,我才想再去查一查。”
“我知道了,你也不要著急,過了這些日子,我與你一起去。”姚頌的表情有一絲難過,他也不是傻子,這麼多日的異常他怎麼會察覺不到,可是他更願意偏向好的那一方去想,姚頌覺得,自己就要從冰麵上掉下去了。
蘇子衍點了點頭,他們二人說話的時候趙洧吟已經醒了過來,她仍然沉浸在自己昨日的夢魘之中,口中呢喃著“孩子,孩子,我的孩子。”赤著腳就跑下床,她對府中熟悉,穿過一道道影背,忽然看見了有小兒在府中撲蝴蝶。
趙洧吟停下了腳步,許是身為母親的本性讓她駐足。那個孩子那樣快樂的撲著,身高不過才到她的膝蓋,趙洧吟眉眼舒展地看著,突然那孩子的帽子掉了下來,灑下一頭飄逸的長發,趙洧吟想起來了,這是那天她在街上見過的那個女孩。
趙洧吟聽見有人叫她小雪,她歪了歪頭,小雪從一旁拿了兩個陶瓷娃娃,娃娃憨態可掬“一個給我,一個留給弟弟。”說罷,又快樂地撲起了蝴蝶“小蝴蝶,真美麗。兩隻翅螃穿花衣,飛到東來飛到細西,快快樂樂采花蜜。”
趙洧吟聽著,呆立在了原地。他突然衝過去抓住小姑娘的胳膊“雪兒,你弟弟呢?雪兒,你弟弟呢?你怎麼能把弟弟一個人丟下,就來謀出路了,你弟弟才是最喜歡撲蝴蝶的呀,你怎麼忘了呢?”
趙洧吟把雪兒看成了幼時的自己,她真的有些魔怔了,她用的力氣大,已經在小姑娘身上留下了十個指頭印,趙洧吟自己的腳也因為踩著石子劃破了。
小姑娘一聲不吭,趙洧吟搶了兩個泥塑娃娃,就瘋瘋癲癲地跑走了,綠鵲從一旁的雜役房內出來,給了小姑娘兩個銅板“小蝶做的很好,去吧,帶著弟弟看病去吧。”
趙洧吟頭痛欲裂,她徑直去了小廚房,小廚房的人見夫人這樣過來,有些驚訝,可趙洧吟不管他們,從蒸籠上拿了兩個肉包就往自己懷裡裝,還用胳膊夾著兩個瓷娃娃,正在炒菜的師傅被嚇了一跳,慌忙讓她跳下灶台“夫人,夫人,您這是做什麼,你若是餓了,就通傳一聲,奴才們給您送過去。”
所有的下人都把趙洧吟當成是餓得饑不擇食了,流螢站在所有人最後,她知道這件事的原因,可她已經不願意再去勸說了。
炒菜的大嬸子一揚勺子,把趙洧吟抱了下來,她比其他人膽子大,腰上係著的圍裙已經被灶火點燃了一個角“我說夫人啊,您到底想怎麼樣啊,這府裡都亂了套了,您還不滿意啊,您說您吃的也好,是喝的也好,外邊的也有爺替您收拾著,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不光是姚家當家人,就連下人都有些看不過去,她們都是大門大戶的下人,那說出去也是挺胸抬頭的,可被這麼一攪和,被彆人指著脊梁骨不說,在府中過活也要小心翼翼得,落差也太大了些。
趙洧吟沒聽見下人的話,就要往外跑,廚房內的灶火劈裡啪啦地燃燒著,有好事的用手肘拱了拱流螢:“怎麼不去追,好歹也是你的前主子,你就這麼對前主子的啊。”流螢隻是冷冷回了一眼,她也想開了,這都是權貴人家之間的遊戲,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就算有什麼能耐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命,倒不如好好燒自己的火。
趙洧吟跌跌撞撞地,也不知道跌了幾個跟頭,把紗裙都扯破了,肉包子也是扁扁爛爛,乳娘正抱著姚涵喂奶,一邊唱著哄孩子的兒歌。
趙洧吟看見此情此景有些惱火了,她抄起花瓶一下砸在奶娘的腦袋上,奶娘吃痛,卻不敢輕易放下姚涵,頭上有鮮血流下,她才剛剛進府,哪裡懂這個,外麵的人都說這姚家的奶娘不好做,起初她還不信,這下可好,她把姚涵護在懷裡,倒在地下。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把小雨兒還給我。”趙洧吟掐上奶娘的脖子,看她沒了什麼反應,才把姚涵抱進了懷裡“娘來了,涵兒彆怕,涵兒是不是餓了,吃點東西吧。”
姚頌回房看見趙洧吟不在,也是緊緊追了過來,趙洧吟拿著肉包往姚涵的嘴邊送,姚頌看見倒在地上的奶娘,腦袋中的那根弦瞬間繃緊“洧吟,洧吟,這是涵兒啊,你想做什麼。”
趙洧吟看見姚頌過來,就要向後退,她聽見姚頌叫姚涵的名字,腦袋明顯歪了一下“夫君?涵兒在哪?這明明是我的小雨兒,是我弟弟呀,你摸摸他,他最喜歡肉包了,你瞧,我還給他帶了禮物呢。”趙洧吟獻寶似的拿出那兩個陶瓷娃娃。
姚頌趁機抱過姚涵,跟在身後的蘇子衍在趙洧吟脖頸上來了一個手刀,看著姚頌失魂落魄的“先讓她歇了吧。”
姚頌卻像失了魂魄,她哪裡有個弟弟呢?他當初認識趙洧吟的時候,她就是孤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