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謹行參加過葬禮見過死人,他媽媽此時的臉色就有點像棺材裡的死人。
厲謹行連滾帶爬的朝女人那邊過去。
隻聽“撲通——”一聲,他跪在地上,滿手鮮血,握住女人發白的手。
女人的指甲也是灰青色,沒有一點溫度:“媽,你彆說話,我帶你去醫院……”
女人嘴角帶著笑,她想要撫摸自己的兒子,誇讚他一句“長高了”都做不到,就這麼簡單的事,卻是一生難求,到死都無法抬起手。
從男人回來淩虐她給她灌酒的時候,她就想要死了,但她想著她還有個兒子……再怎麼說也得等兒子回來見他最後一麵。
她的孩子一向堅強從來不肯輕易掉眼淚,如今看他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女人心臟疼的受不了,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溢出來。
“小行,彆哭了……我不在了你要好好長大,我的死不怪你……死對我來說是解脫……小行,我的寶貝,你要開開心心的……媽媽,不能陪你了……”
厲謹行搖頭,哽咽著:“不,不要,媽,我不要你死,我還沒賺錢給你買新衣服,還沒有帶你去吃好吃,你彆死,求求你……我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女人的瞳孔已經開始潰散,她張了張嘴,用最後一口氣虛弱道:“要回學校好好念書,走出這個地方……”
女人輕輕攥了攥厲謹行的手,隨後五指鬆開再也沒了力氣,厲謹行瞪大雙眼,看著女人閉上了眼睛,她像是睡著了一樣。
厲謹行伸手摸著她的臉:“媽媽,你彆睡,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求求你了……”
他的媽媽聽不到他的聲音,聽不到他的哭,他抽噎著,似乎有一根繩子綁緊了他的心臟用力拽扯著,他哭到停不下來,血淋淋的手擦眼淚,糊了一臉的血。
他爬上床,用力把女人給抱起來,想要把她從這裡抱出去,送去醫院檢查。
可他的力氣在捅男人的時候早已耗儘,加上如今情緒悲痛,他根本沒有力氣抱緊女人,一下床就抱著女人摔在了地上,剛好摔在那灘血裡,弄臟了女人的身體。
厲謹行跪過去緊緊摟住瘦骨嶙峋的女人:“對不起媽媽,我太沒用了,我把你摔疼了,讓你的身上臟了,我帶你去醫院檢查,等住院吃藥你的身體就能好了,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我們了,我會好好的工作賺錢養你,我會去讀書,我們會一天比一天開心的。”
女人早就沒了呼吸和心跳,厲謹行知道他的媽媽已經走了,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可他接受不了,也承受不了那樣的打擊,他隻能跪在地上摟住那具屍體一遍遍自我欺騙著。
“媽媽……我知道你累了,累了就睡吧,睡好了就要起來,我給你做飯吃,我手上現在有錢了,可以做肉燉湯給你吃了,你一向愛漂亮,我給你換一身乾淨好看的裙子。”厲謹行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厲謹行記憶中,母親沒有癱瘓的時候,她有著一頭烏黑到腰的長發,編成一個辮子放在胸前,她很愛美,人也長得漂亮,夏天的時候會穿一身碎花裙站在陽光下對他淺淺微笑。
他想起媽媽抱著他蕩秋千,想起媽媽拿尺子給他量身高,想起媽媽拿針線給他補衣服,想起炊煙繚繚的廚房裡媽媽做飯的身影。
——“小行,今晚做你最愛吃的酥肉小排骨好不好?”
記憶中的最愛吃的酥肉排骨早就忘了味道,連帶著那個漂亮的媽媽也被封鎖在泛灰的陳年相冊裡。
厲謹行扯著被單遮住女人的身體,隨後打開衣櫃,他想要找件最漂亮的裙子給媽媽穿上,可翻來覆去都沒有一件好看,全是泛黃破舊。
他每天找那麼多錢給男人喝酒打牌,卻沒能給媽媽買一條新裙子。
厲謹行難受到無法呼吸,擦掉女人身上的血,把手裡的睡裙給女人換上,稀疏的頭發編了一條辮子,房間裡陰暗不透光,房門打開,厲謹行將女人用力背起來,踩著地上的血,一步一個血印。
他終於把媽媽背出了這個“牢籠”,看著外麵的天,厲謹行黏著鼻音顫抖道:“媽媽,外麵的陽光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