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敗在……”芙蓉說了一半,不敢再說下去。
沈暮言本來心情就煩悶,走到父親書房的時候,聽到裡麵傳來嘈雜的聲音,他頓住了腳步。林淑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平時風韻猶存的貴婦人形象半點不見蹤影,指著沈霍說:“我問過司機了,司機就是說你和那個小賤人在一起,你還在騙我,你丟臉不丟臉,丟臉不丟臉啊!沈懷瑜都多大了,你自己孫子都多大了,你還在外麵亂來!”
“我都這個年紀了,怎麼還會在外麵亂來!幾十年都走過了,這會兒不相信我來了!簡直是無理取鬨!”沈霍平時什麼都依著妻子,此時不怒自威,林淑秋倒不敢再哭得厲害了。
“老三進來!”
沈暮言正待要離開,被父親一叫,隻好隨著他的聲音走了進去。林淑秋見兒子進來,不想在兒子麵前失態,忍住淚水。沈霍的聲音緩了幾度,“先回房,我一會兒再跟你說。”
沈暮言也拍了拍母親的肩頭以示安撫。林淑秋好歹平穩下來,走出了書房。
沈霍歎了口氣,“這老了老了,反倒越來越像年輕談戀愛的時候了,什麼飛醋都能吃得上。”
沈暮言難得聽見父親這麼和善的玩笑話,彎起唇角笑了笑。沈霍拍著他的肩膀,說:“老三,你是和我最像的人,三個兒子當中,我對你最嚴厲,實則是對你寄予了最深重的厚望。沈家一家的身家性命,我都是安放在你身上的。隻有想著你,我這心裡,才能踏實一點。”
見父親總是藏著很多不便說出來的心事,日漸蒼老的臉上已經有很明顯的皺紋,沈暮言動容,“爸,你放心。”
他眼前浮現出蘇剪瞳的身影和她俏麗的笑顏,他知道,背負著這個家的責任,說走就走,去一個世外桃源那些話,真的隻能是一個夢想了。沈家一家,從小就和睦安樂,沈臨溪能出去自我奮鬥那種事情,大家都能鬨個十幾年的彆扭,沈天白娶徐瑜心,鬨了幾年彆扭,其餘時候,還真沒有一般豪門那種是是非非。林淑秋往日逼他結婚,那也是口上說說,實質上還沒南榮熙家裡鬨得那麼厲害。
他也不知道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帶著多少承諾和保證。
沈霍滿意地看著眼前的兒子,歎了一口氣說:“你跟我去一趟醫院。”
“去醫院?”沈暮言反問。
“老三,這件事情,你不用多問,也不用多想。每個人心中都有秘密,有時候守護著一個秘密,需要的絕不僅僅是勇氣和決心那麼簡單。還需要對彆人的愛,為了保護在乎的人不受到傷害。保守秘密不是一件簡單輕鬆的事情,有時候我們所做的,是為了身邊的人過得更好,便不得不承受其中的艱辛。”沈霍語重心長的說。
沈暮言感同身受,再次點頭認同父親的話。
沈霍將他帶到醫院,正是蘇剪瞳治療眼睛的醫院,也是宋千儀所在的醫院。因為當時傷了眼睛,南榮家堅持要承擔醫療費和後期的費用,連醫院也選用了他們家的。
沈暮言猜不透父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好忐忑不安地跟著父親來到了頂樓。他們走的這條道路,很奇怪,以前沈暮言沒少來醫院,小時候也沒少來玩,卻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一條通道。
沈暮言的心不知道為什麼沉重得無法呼吸,越是走近那個房間,越是抬不起腳步。
推門進去,一股乾淨的藥味撲鼻而來,病床上躺著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女人,她在呼吸機下靠著呼吸機呼吸。要不是她躺在那裡,臉上沒有蒙白布,沈暮言幾乎會以為她的一具屍體。大約因為常年不見太陽的緣故,她身上的皮膚非常白,白得十分不健康。
沈暮言擰眉看向沈霍:“爸……”
“不要問她是誰。說起來,她和你毫無關係,她隻和我有關係——但並非是對不起你母親的關係。嚴醫生說了,她已經腦死亡,心臟也隻有熹微的跳動。與其讓她沒有尊嚴的活著,不如讓她安靜地離開。”沈霍伸手去拿開那個女人的呼吸器。
“爸!”沈暮言始終覺得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但是又猜不透到底是什麼事情,“爸,半點原因都不讓我知道嗎?這樣,我會覺得你是在謀殺,而我是幫凶!”
沈霍抬起頭來看著他,“老三,你是個負責任的男人,才會多次一問。但是,我隻能告訴你,你今天來為這個女人送行,以後必不會後悔。讓她走吧,這樣躺著也是受罪!”
“她,真的和我毫無關係嗎?”沈暮言再次將投射的目光定準了父親。
沈霍眼裡,雲淡風輕一片,年老的眼睛,多多少少都是有渾濁之象的,可是他的眸,卻很清明,如若不是看到旁邊的皺紋,很難想象那是一雙七十歲老人的眼睛。
沈暮言被父親眼裡的神色說服了。一個人的眼睛,是最不會說謊的,他投射著內心的一切。沈暮言看著父親的眼,不得不相信他說的所有,並且為之誠服。
沈霍伸手拔了那個女人的呼吸器,那個女人本就一動不動的身體並沒有反應,好像有那呼吸器和沒有之間,沒有任何區彆。她安穩得像是一直都睡著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