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嚇壞了村頭酒肆裡的老板娘,剛準備喊自己的夫君來幫忙,救救這可憐心灰意冷要投河自儘的姑娘,卻見黑衣女子全身濕透,自己又從河底又走了上來。
失足的退休老乾孟千尋被嗆了一口水,心想這河水能稍微比忘川裡的苦水要好喝些,隨後淡定地準備失落地繼續往回走。
“那個,姑娘……你沒事吧?”後頭傳來一個女子欲言又止的聲音。
“啊?”孟千尋呆滯回頭。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酒家婦人,雖然眉梢眼角添了幾條皺紋,卻不難看出年輕時的清麗淑然。
“哦……沒事……”孟千尋仍然想問題。
卻不料那婦人卻上來挽著她的手,憐惜道:“姑娘,縱然新寡,你也要好好活著……你和夫君緣淺,卻莫要輕棄了自己,逝者已逝,來者可追……”
孟千尋不明所以地看著女子,一低頭,看著自己已經濕透了的地府工作服――一件純黑的黑袍子,愣了半晌,默默抬頭望天……
她這是……被當成寡婦了麼?
看著婦人噓寒問暖將自己迎進屋,孟千尋實在不忍心打擊如此熱心的村民,滿肚子解釋的話語生生咽了回去。
於是她沒有用法決烘乾衣服,而是安靜地坐在火爐旁,注視著跳動的火苗一點一點溫暖自己的指尖。
不多時,那婦人端著一壺熱酒進來。
“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孟千尋呐呐地接過酒杯:“多謝……”
反正朱兒不在,她也不急著先回去。
和婦人嘮了些家長裡短,孟千尋突然想起今天出門的目的,心中暗歎,都打聽了那麼多次,也不差這一次了。
於是她問道:“老板娘,你可知……這青石鎮,可有一位名喚顧蓮蕪的姑娘?”
殊不料,這一問,老板娘的臉色卻變了。
隨之而來的,是深深地沉默。
“額……”孟千尋也愣住了,看著麵前女子的反應,她心裡也暗暗汗顏。
得,看這反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爐子裡的火苗竄得歡快,時不時調皮地爆出幾顆火星,外麵喝酒劃拳的吆喝聲更襯得屋內安靜。
“……你如何知道?”過了一會,老板娘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有故事,我便來收。”孟千尋坦然道。
“……”老板娘沉默了。
然而她卻並無多少驚訝。
畢竟雲荒地域廣闊,上啟神廟,下通冥府,奇人異事並不如何罕見。
孟千尋言行坦然,看起來並不是輕易誆騙的宵小之輩,更何況,她一山野村婦,也沒什麼可圖的。
半晌,她才緩緩承認道:“顧蓮蕪……是我十九歲以前的名字。”
孟千尋捧著杯子哈了一口熱氣:“可以說來聽聽麼?”
卻不料顧蓮蕪那雙已經不再年輕的眼睛看著她,忽而展顏一笑,眼角細紋儘顯。儘管已經不再年輕,這一笑還是讓孟千尋愣住了。
顧蓮蕪的笑容裡,布滿了歲月沉澱的氣息,沉蓮葉一般的自然風情。
“為何要聽故事?”顧蓮蕪好奇道。
孟千尋啞然失笑:“因為我自己沒有故事。”
“雖然我也知道,自剖傷疤這種事,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勇敢麵對,但,這是我的執念。”孟千尋坦然的神色不疑有他。
“我的好處?”不再年輕的女子輕笑。
“我可以讓你忘記。”
孟千尋回到往生棧時,已經是夜露深重,將近破曉。
清冷月色映著頗為幽深的巷子口,將門口朱兒的影子拉出一個迤邐的弧度,紅衣的平胸女人,芊芊手指把玩著一朵曼珠沙華,有些百無聊賴。
孟千尋看著那長長的影子,不由得想起當年的鳳棲山,朱兒也是這般傲然。
然而那時候,她的眸子裡還是清澈如同瑤池裡的晨露,如今,卻是滿目的寂寞蒼涼。
“去哪裡了?倒叫我好找。”朱兒嘟起嘴。
孟千尋翻了個白眼:“我一賣故事的不出去找生意,吃什麼?”
“看來是故事拿到了。”朱兒挑了挑眉。
“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故事,焰醉辦事挺靠譜。”孟千尋瞥見朱兒手中的彼岸花,道,“你又去尋三三了。”
“嗯,他看起來似乎不是很開心。”
“三三的執念比我們想的要深,他在等人。”孟千尋推門點燈,“更何況,孟婆一職,不能讓前來投胎的靈魂心生綺念,所以必須扮成老婆子……他不僅要扮成女人,還要扮成一個又老又醜的女人,換做你,你心情能好麼?”
“看來你那些年,也不好過啊。”朱兒不可置否。
“得了,玩夠了該開工了,第一個話本,能不能遠銷天界,妖界,甚至蓬萊,就全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