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和陸家都怕再出什麼幺蛾子,所以陸瑩與葉淩凡的婚事,很快便定了下來。
葉淩凡被禁足,整日在房裡喝酒,閉門不出——當年那個溫暖陽光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今竟成了這麼個酒鬼,葉家眾人氣悶,葉老爺子揮著拐杖要來打人,卻被葉老夫人一通吼,又回去了。
葉詫雲夫婦則是忙著與陸家定親彩禮分配的事,無暇顧及其他。
葉家裡屋,顧蓮蕪看著不斷灌酒的自家大哥,終於忍無可忍,白嫩的小手劈手奪下了葉淩凡手中的酒壺。
“夠了!”顧蓮蕪冷聲道,“當日葉家眾逼,她無可承諾與依靠時,你在哪裡?”
葉淩凡眼神一頓。
“要我看,你與風姐姐,有緣卻未必適合。”顧蓮蕪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和口舌,“風姐姐的心在江湖,你這重門深院,於她而言,卻是阻礙,就算葉家沒有門第之見,你還要她百般委屈嫁進葉家,做那唯唯諾諾的小媳婦兒嗎?”
葉淩凡沉默不語,唇角一絲苦笑,半晌,才慢慢道:“是我,配不上她……”
“大哥,有時候愛一個人,未必是兩情相悅,而是……不讓她因為自己而委曲求全,是放手成全她要的聲色犬馬。”
顧蓮蕪的眼睛裡透著冷靜與犀利,說出來的話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葉淩凡看著顧蓮蕪的神情,神誌終於清明,隻是苦笑道:“日後你與小風……你會明白的。”
“我不怕!”十三歲的顧蓮蕪昂起頭,清麗麵容以一個堅韌的角度落入端著托盤進門的鳳眠眼中,一片昂然。
“若是日後,他鳳眠娶了他人,我便死生不複相見!”年少的顧蓮蕪說得輕狂而篤定,清亮水眸中閃著光一般,與那日絳衣落日的風無意,竟然如出一轍。
鳳眠抿了抿唇,終究是沒有進來,卻將這一刻牢牢記在了心底。
葉淩凡不再悶頭喝酒,這對葉家眾人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
那些名為“風無意”的痛苦,似乎隨著那幾日的沉悶酒氣,一同消失在了黑暗裡,顧蓮蕪偶爾幫著娘親與嬸嬸照看著葉家那一對小奶娃娃,也亦是沉靜許多,葉家的孩子,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脫胎換骨。
眼看成婚的日子越來越近。
這天,鳳眠從官家手中接過銀錢,去城南的四方齋買婚禮糕點所需的蜂糖。
出了四方齋,提著手中的蜂糖,鳳眠沉默地低頭,迅速拐進一個小巷,敲開了那最後一扇門,正是一家普通的民宅。
過了一會,卻見一隻略顯粗糙的柔荑將門打開,露出一張憔悴的容顏——正是風無意。
風無意沒說什麼,將鳳眠迎了進來。
鳳眠坐下來,正要去沏茶,卻見風無意搶先一步拎起茶壺,為他添了一杯茶。
莫名的,鳳眠在風無意的舉動中竟然察覺出一絲恭敬。
鳳眠皺了皺眉頭,卻還是道:“你那天幫我壓住了那股作亂的勁氣,你可知道,這種勁氣有修煉之法麼?”
風無意並不回答他,反問道:“那你先告訴我,你身上如何有那一甲子內力?”
內力?鳳眠挑眉,隨即眼神深沉下來。
“或許……是本就該有的呢?”鳳眠如實答道。
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原本的鳳姓,與風無意的風姓,隻差了一橫。
莫非……
風無意盯著他,隨即歎了口氣:“你可知……”
“嗯?”
卻見風無意頓了一頓,終究是沒說出來,隻道:“淮安人多眼雜,待過兩年我再聯係他人,到時自然有人來找你。”
鳳眠皺眉,深深感覺自己似乎陷入,或者是打開了一個圈套。
然而,他卻能感覺到,這些事對於現在一無所有的他來說,有利無害。
告彆了風無意,鳳眠悄無聲息回到葉府。去見風無意的事,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顧蓮蕪與葉淩凡。
不久,葉淩凡如期大婚。
葉府上下,一片歡聲笑語,前些日子,那葉家大少爺跟江湖女私定終身一事,並沒有影響到眼前這轟動淮安的婚禮如期舉行。
“一拜天地——”
葉淩凡麵無喜色,手執紅綢,對著青天白日深深拜了下去,站在堂下的顧蓮蕪分明看見自家大哥將那紅綢攥得死緊,指節都已經泛出了皚白色。
葉府正院裡那棵參天大榕樹上,一片與葉色相近的青衣袂,隨風飄然而蕩,揭起了半片小小的絳色衣角。
“二拜高堂——”
葉淩凡轉身,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父母,眼中無喜無悲。
那樹間勾著碧色茂盛的枝葉的一縷青絲,如同一個易碎的美夢一般,被一隻手捋開。
“夫妻對拜——”
堂中,葉淩凡身子僵住,如同木偶一般,被手中的紅綢拉扯著,生硬地行了個禮。
樹上,風無意撈著從院兒裡偷來的酒,柔荑執壺,向那拜堂的方向遙遙一敬,苦酒混著生澀的眼淚,沾濕了唇角。
隻有端盤上菜的鳳眠,在觥籌掩映下,看了看那正堂極為盛大的婚禮,又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那院子裡的參天榕樹,眼裡閃過一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