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尋看了一眼自己新寫出的字,抿了口茶,想起焰醉求她的事,思量了一下,轉身去了冥府。
地府四大判官:賞善司、罰惡司、察查司以及陰律司。
其中,隻有賞善司與她交情頗深,畢竟賞善司比起其他三個判官,有一張和藹可親的臉,雖然話癆一些,耿直一些,但人緣還是有的。
隻是終究,她還是與其他三司不熟,她因為工作的原因,也隻是在地府輪回司,也就是業務部比較吃得開。
所以此次找人,她先要從這四大監察官裡打好套路,找好關係。
再次踏上這片幽深的土地,孟千尋恍惚間生出了一種“家”的感覺,仿佛這深不見底的冥府,原本就是她的家一般,她甩了甩腦子,嗤笑自己居然有了“公司是我家”的這種好員工意識,笑話,她孟千尋是出了名兒的消極怠工……
不過,在找判官們之前,她得先去一趟奈何橋,看一下自己原本的工作在如今還是否安好。
隻見奈何橋頭,黑衣黑袍的新孟婆雙手乾枯,身形佝僂,不斷從身旁那口漆黑的鍋中舀出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遞給新來投胎的鬼魂,模樣不急不緩,倒比自己那些年任職時,有耐心得多。
那孟婆似是察覺到她的到來,並沒有回頭,隻是聲音沙啞道:“你怎麼來了?”
“來辦些事,有點麻煩,順便來看看你。”孟千尋采了一朵紅色的曼珠沙華,捏在手裡隨意把玩著,“工作做得不錯。”
“還行,”披了一身蒼老的麵皮的男子,聲音沙啞,卻讓孟千尋聽出了無與倫比的固執,甚至是偏執之感。
孟千尋笑:“你們佛家,不是講究‘色如聚沫,痛如浮泡’麼?既然皆悉空寂,又為何執意為了一個已經不知何處去的人等待?”
一直重複盛湯的孟婆,突然極為淩厲地看了孟千尋一眼,卻又轉瞬即逝。
“我早已不是佛身,莫要再開玩笑了。”披著孟婆皮的三三如此道。
孟千尋自知失言,戳中了三三的痛處,也不再笑。
“為什麼我認識的,都是執念深得可怕的人……”嘟囔了一句,孟千尋將手中的花兒直接扔進了忘川河。
“你如何不知道你曾經有執念過?”三三語調不變,孟千尋卻清晰地感覺到他在笑,是那種帶著一點諷刺,又有些心疼的笑。
“你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的語調,”孟千尋挑眉,毫不在意他的這種論調,“但是我忘記了,並且不願記起,不會空抱著所謂的愛與恨,繼續折騰自己的往後,這種疼痛,還是少受些的好,畢竟我和這輪回司每日新來的萬千鬼魂一樣,都是走過這奈何橋,黃泉路的人。”
三三不再說話,突然有些羨慕起孟千尋了。
卻見孟千尋繼續道:“你以為你死裡逃生是幸運,卻不知道你身上,早有他人為你種下的緣,因果輪回,兜兜轉轉竟是到了你身上。”
三三還是沉默,過了一會,突然道:“是他麼?”
孟千尋沒有回答,轉身離開了。
這趟地府之行並不順利。
倒不是與三三那並不開心且針鋒相對的言語,而是那四大老頑固判官固執地讓她頭疼。
她去找賞善司,賞善司一身綠油油的原諒色,笑容可親地告訴她,天地鏡他從未見過,他隻管給好人增福增壽增運氣。
無奈之下她又去找了在人間最有名的罰惡司,據說人間關於這位罰惡司的小話本小傳說還不少,什麼《天師鐘馗》、《鐘馗嫁妹》等等,想來人緣還行,應該是個不錯的人。
然而,在門外乾等了三天,孟千尋吃了個惡狠狠地閉門羹,連罰惡司的麵兒都沒見著。
據門口灑掃的小門童說,罰惡司當值以來從不見客,避免接受賄賂,所有的事情一律公事公辦。
孟千尋喉頭一口老血,強忍著將那小童丟出去的衝動。
你丫的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等三天才說!
毫無疑問,這罰惡司是個表麵剛正內心腹黑的家夥!
不過,直到千年以後,機緣巧合之下,孟千尋終於見到了這位罰惡司,當即一口茶水噴了前一秒還笑嗬嗬的賞善司魏征一臉。
醜!太醜了啊!醜到突破天際!醜到無與倫比!
孟千尋指著那張慘不忍睹的臉,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當初他死活不肯見人,換做是誰,長這樣一張寒摻的臉,都是要好好遮起來的……此事已是後話,暫且按下不提。
孟千尋很識趣地沒有去找陰律司,反而直接去了察查司那裡。
笑話,陰律司在陰間最出名兒的根本不是他的職位,而是他的稱號“崔判官”,讓他拿著他的生死簿和勾魂筆,恐怕剛說明來意,孟千尋這條小命就該真的去仙山報道了。
所幸察查司陸之道能稍微厚道些,他客氣地接見了孟千尋之後,聽聞她要消除天地鏡的記錄,當即桌子一拍,虎軀一震,剛準備斥責孟千尋,又突然想起自己得到的小道消息,腦袋連著態度硬生生轉了個彎。
“天地鏡不在你這?!”孟千尋盯著這老滑頭,一雙漂亮朦朧的眼睛生生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