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死過一次的人,”孟千尋如此道,“死因,隻有地藏菩薩和冥王知道。”
“一千年前,我在地府奈何橋邊的彼岸花叢裡醒來,便是這個樣子。
我的胸口,是一捧忘川的泥土,種了一朵花,花根處壓了一張符紙。
後來,地藏菩薩告訴我,這是為了防止我動情,我死於愛情,飛蛾撲火式的,甚至,我都不知道那人喜不喜歡我。
一千年,我在忘川河畔見了一千年的輪回。
無數生死契闊在三生石上結束,變成一個代號,最終無人問津,再然後被遺忘。”
孟千尋閉上眼睛,靠在黑壓壓的門上。
“寒生,我很想去愛許多人,我做不到,我不敢,那樣很疼,這世間的情愛,沒幾個人能受的住並且圓滿修成正果,我不敢再死一次。”
“你管紅線,你應該知道神仙動情的下場。”
月寒生不說話了。
很久很久,他舉起他的左手尾指,放在孟千尋眼前。
“我的紅線斷了,我不記得我愛過,但我記得那女子的眼睛。”
“就因為我眼睛像她?”孟千尋有些啼笑皆非。
“我不知道,但這條不是紅線的紅線,卻是在遇到你之後而生。”
月寒生骨節分明,乾淨如玉的手指上,一截短短的藍線係於其上。
孟千尋拂開月寒生的手,用近乎涼薄的聲音輕聲道:“可你不是萬年前的樂神肖,我也不是那被養了五百年的前世柳絕音。”
“這世間的情愛,我受不住,你擔不起。”孟千尋聽見自己的聲音,“就此,斷了吧。”
“……”似乎沒有什麼能表明月寒生此刻的心情,他沒有心,他隻覺得自己的尾指灼熱,是快要斷掉的疼。
他不甘心地做著最後的掙紮:“丫頭,你就這樣信命?”
回答他的是孟千尋涼薄的聲音:“不是我不信,而是我賭不起。”
“我父親冥王,為什麼憑借一個偽神位,就能夠將你輕易製服?還是說,你以為地府的戰力就隻有這些?”
月寒生沉默。
被冥王打的那一次,他也是同樣驚詫於對方的戰力,地府長時間存在於天庭的羽翼和陰影之下,低調如斯,甚至冥王當年還退卻上神之位。
但現在……他不是蠢人。
修為不足萬年的朱兒能與他氣勢相較而不落下風,可以說整個鳳族都已經與地府交好。
而三三,他也已經隱約猜出了這是誰。
那可是當年公然與玉帝叫板的家夥,雖然最後差點丟了命,但好歹是與那位一起送經過的人,更是不容小覷。
月寒生沒想到孟千尋居然將這些話挑明了說。
“……這天,早就變了。”孟千尋喃喃道。
很久以前,月寒生記得樂神肖給他說過,這天地,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此刻,月寒生才發覺,自己某些思想,更像是一個孩子。
“若是想愛,便得兩點,第一,先有與天條對抗的能力,第二,先學會怎樣愛人。”
孟千尋歎了口氣,月寒生這般猶猶豫豫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行為,如果在一起之後隻會更加心累。
她看著麵前完全呆滯的月寒生,隻覺得疲憊。
幾乎是同時,四周結界散去,孟千尋拉開門栓,走了出去。
門外,是朱兒帶著淡淡微笑的臉,孟千尋心頭一軟,有些感動——她知道這些天她同樣不好受。
“朱兒,我的刀在哪?”孟千尋淡淡道。
朱兒心下一沉,不知道是該安慰還是擔心,她的冥王刀……她又記起了一些。
“乖,我們不舞刀弄槍的,好不好?”朱兒柔聲安慰著她。
竹影站在不遠處,神色有些尷尬,看樣子自己這是好心辦了壞事,但明明,他看得出來,這倆人明顯都對對方有意思嘛……
孟千尋點頭,看著欲言又止的月寒生,心下一橫,望著朱兒冷聲道:“你需要他教嗎?”
朱兒怔了怔,最終壓下眼底的一抹輕視,搖頭。
她希望孟千尋好,而且她也不是非月寒生教導不可,這家夥……神知道他是怎麼登上的神位……嗬……
“我明白了。”月寒生看著這些哥哥都希望他離開孟千尋的人。
他知道孟千尋受不起,他也知道他的愛可能會害了對方,但他……
罷了……
“叨擾這些日子,告辭。”月寒生紅衣翻飛,又恢複了那纖塵不染的仙人模樣,“還望,好好照顧月寒生。”
樂神肖是他為數不多的友誼,甚至親情,更像是姐姐一樣,教會了他許多事情。
如今,他必然要柳絕音重登神位。
“我知道。”朱兒的冷淡與譏諷少了些。
這些日子,她同樣打消了對柳絕音動手的心思,畢竟他的琴聲,撐著她在大魏皇宮中扛了三年,最終得以逃出升天。
月寒生看著這連柳絕音都能容下,卻處處容不下自己的往生棧,心頭澀然。
看著月寒生遠去的背影,孟千尋捂住心口蹲了下來,朱兒神色似有不忍,輕輕拍著她的背。
更遠處,柳絕音歎息一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取出了絕音琴,隨著他的搖頭歎息,帶著淒婉決絕的調子輕聲響起。
“你若無心我便休,青山之人白雲儔。飛泉落韻怡然下,飄葉詩成好個秋……”
此情應是難相守,你若無心我便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