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夜來望斷廣寒宮(2 / 2)

聽到這裡,孟千尋也大抵明白了一些。

“所以說,蘭兒與肖……是一體雙魂?”

柳絕音苦笑點頭:“至今為止,我不能說是肖成就了蘭兒,還是蘭兒續了肖的血脈與神魂。”

孟千尋狀似不明白,但是她還是點頭示意柳絕音繼續說下去。

“那一日,皇城火光衝天,已經成為天崇皇帝的公子連城,在人群的保護之下衝了出去,免於傷亡,國師謝嬰勉力相護,我也是想逃出去的,但無奈火光太盛。我在天牢的內壁裡不斷摸索著前行,縱然我已經是靈身,尋常火焰自是不能耐我如何,隻是,這鳳凰火,終究不是我能抵擋的。

火勢席卷,意識模糊之間,一雙清涼的手拂上了我的臉龐。

我勉力睜眼,卻看見了一張熟悉又陌生,卻讓我日思夜想的臉。

隻是,那眼裡的光芒,很複雜,似是無限深情,卻又是無限高貴,一時間,我辨不清那是她看徒弟的眼神,還是看愛人的眼神。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還是認了出來,這是肖,不是蘭兒。

我並不知道我是怎樣出了那金碧輝煌的囚籠的,隻是醒來時,一如我十三歲時一樣,在那花香遍布的蘭穀。

蘭兒月白的衫子如故,手中一碗藥粥也依舊。

隻是,身旁的琴再不是墨吟,我也不是十三歲小少年的身體。

我撫摸著絕音與塵寰這兩把琴,久久沒有說話。

其實兩把琴的優劣,肯定是塵寰要優於絕音的,然而鳳凰涅槃裡,受到損傷的,卻是塵寰,除了琴身,七弦儘斷。

很長時間,我找不到合適的琴弦,這塵寰,是我在往生棧中醒來之後,才看到完好如初的它。

絕音拚死護著塵寰,一如蘭兒身體裡那個高貴的靈魂,那個月寒生口中樂神肖的靈魂,拚死護著我一樣。

我百感交集。

肖的靈魂,與我而言,於現如今的柳絕音而言,是師徒之情,是救命之恩。

但為什麼,我才發覺,其實我不喜歡的,其實不是那份肖靈魂中的高貴,而是她看我的眼神,每每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人。

毫無疑問,蘭兒成了我生命中那時身邊的唯一牽掛。她不會彈琴,每每看著我,眼中是全然的信任與牽掛,但她會釀酒,會煮粥,會巧笑倩兮,會相顧莞爾,如同我年少夢中所有的美好愛情一樣。

一段很俗套,又很夢幻的愛情。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我長達三年的囚禁,一朝解放,屬於其一。

我與蘭兒私定終身,並不因她身份而有所變化,大概也與這第三條沾得上邊了。

至於其他兩條,我並不如何在意。

三年重見到皇宮以外的天日,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調整。

大起大落三年整,從萬人皆知,帝王知己,到如今潦倒窮途,一朝淪為階下囚,人世也不過如此。

如此三個月後,我帶著蘭兒,帶著無弦的塵寰與完好無損的絕音。

我沒有先回巫溪,而是先到了淮安。

淮安是我為數不多得到震撼的地方,是除了父親與肖之外,我學到東西最多的地方。

我靠著記憶找到墨長青曾經呆的那座墓,那墓已經多時沒有打掃,散發著一切破敗之後的荒涼。

墓碑上無字,我隻知道這是一個愛極了茶道的女子,是一個與我和墨長青一樣,明明該殉道,卻最終背離的人。

我又去了脂粉十裡的淮河邊,淮安安定了兩三年,新的貴族在不斷地崛起,歌舞升平間,無人記得當初的破敗蕭條。

我找了好久,沒有找到當初那個會吹嗩呐的老師傅。

沿路打聽了一岸,有知情人士帶我去了他的墓前,那是一個年輕的搖船小夥子,眼神明亮,笑容實誠。

他看著我,跑進船艙,不多時,那一把老舊的銅嗩呐放到了我麵前。

那嗩呐沒有了人時常的使用,已經不複我初見它時的光滑,上麵布滿了銅鏽。

蘭兒沉默的陪著我。

我有些憋悶,我有很多話想說,但卻沒有一個真正合適的人讓我說出口。

我很想有一個知音,我可以向墨長青告訴我一樣地告訴他,當年淮河口,這把樂器的主人,一個慣看秋月春風的老者,一曲百鳥朝鳳占儘紅塵,是難言的辛辣與靈動。

然而,這些話,終究隻能由我一個人去銘記,最終忘記了。”

說到這裡,柳絕音看了看孟千尋,歪頭笑道:“如今,你願意將這些寫出來,自是更好不過。”

孟千尋笑而不答,隻是輕聲道:“那老者我並不知曉,但那無名墓的主人的名姓,我卻可以告訴你。”

柳絕音道:“願聞其詳。”

孟千尋閉上眼睛,上次幫竹影忙時,竹影給她的那個故事還曆曆在目。

頓了半晌,孟千尋輕聲道:“銚煎黃蕊色,碗轉曲塵花,那女子的名字,叫作曲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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