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我仍然在為剛才他的嫌惡所惡心,這個人不是我的父親。
母親又被拖了下去,那是我第一次見她,短暫而混亂。
她保住了我的命。”
連城如此說著,麵上無甚表情。
“我很多年,沒有睡過好覺,我需要一個琴師來入夢。”
“你的琴,是唯一能使我入眠的音。”
柳絕音跪在地上,麻木的聽著這個不堪肮臟裡,帶著一個母親自卑的愛的故事,沒有說話。
連城已經走得很遠,柳絕音還是跪在地上沒有動。
半晌,低低苦澀笑聲從他口中傳出:“遲了,遲了……”
若是連城能早點說出來,他定會以知己伴他,隻是,連城除了是連城,還是帝王,帝王眼裡,容不得逆臣。
所以他因為他當年九龍城一曲,便可奪了他禦樂琴師的身份,關進地牢三年,卻又因為他的精神狀態需要他,所以他殺不了他。
隻是,事已至此,父親已去,塵寰弦斷,肖神魂消弭……終究是什麼都遲了……
若他不是公子連城,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崇帝,他定會讓他放下傷痛和仇。
連城的不堪過去,是明安帝造成的,他的仇恨,卻是他造成的。
杭州,他回不去,巫溪,他回不去,他與連城,同樣回不去了……
…………
孟千尋輯完這一卷,疲憊裡沒有說話。
柳絕音的房裡很安靜,孟千尋不知道他是以怎樣的心態說出這段故事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扭曲的心,本不是一張琴就能拯救的。
孟千尋玩著指甲,臉上悲喜不辨。
她撫著自己的心口,輕聲道:“如果以前的故事是這般,那你我同樣是回不去了?”
屋子寂靜,沒有人回答她。
夜風颯颯,孟千尋窗邊的影子顯得很孤獨。
如果她要恢複記憶,便是非要與月寒生接觸不可。
隻是,他人早已回了天上……自己該怎麼將他再逼下來……
孟千尋不知怎麼的,又記起了他第一次下凡來的時候。
那時候,也是萬古漆黑,茫茫暗色,他正氣淩然,紅光散體,那樣飄然若仙的人,打開了往生棧的大門。
手中一截紅線,輕飄飄地隨風而蕩。
當時,自己還懟了他幾句……
月光灑進來,孟千尋眯著眼,抬眼望去,卻瞧見了一片紅色的衣袂。
幾乎是同時,孟千尋的手狠狠地顫了顫,朝那片紅色衣角抓去。
衣擺是抓住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驚呼,三兩片破瓦落下後,是一個頗為滑稽,卻強行穩定了身體的人。
“我去,小千尋你要嚇死我!”焰醉反應極快,一個倒掛金鉤便頭朝下攀在了她的窗沿上,一臉的驚魂未定。
“怎麼是你?”孟千尋眉頭大皺,顯然是大失所望。
“不是我還能有誰?”焰醉沒好氣道。
“我……”孟千尋忍了忍,終究沒有說話,往生棧穿紅衣的著實不少,比如焰醉,比如朱兒……她是瘋魔了才會想到他會來?
孟千尋暗呸自己沒出息。
“你不會是想那個假清高的混蛋了吧?”焰醉看著她的樣子,一臉警戒。
“才沒有!”孟千尋有些不服氣,矢口否認道。
“臉紅的跟猴屁股一樣,還說沒有?”焰醉怒瞪看著她。
啊?!有嗎?
孟千尋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焰醉戲謔的眼神,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戲弄自己。
“找死!”孟千尋抬腳就向焰醉踹去。
焰醉忙躲開她帶著陰風的腿,嘿嘿一笑。
“那種故作清高自恃高貴的偽君子有什麼好的?小千尋不如嫁給我吧?”
孟千尋一聽,更是氣人。
“雖然我身份低了點,但無父無母,做個倒插門毫無問題啊,還可以給你找故事寫話本,揉肩捶腿……”焰醉油嘴滑舌。
孟千尋皺眉,認真道:“以後這種玩笑不能隨便開的。”
焰醉嘻嘻一笑:“我這不是怕你嫁不出去嘛!”
孟千尋這才放下心來,自戀道:“本姑娘天生麗質,上得了廳堂扛得了刀鋒,還愁嫁不成?”
焰醉一臉嫌棄地看著她,大半夜的,傷感曖昧的氣氛無端衝淡不少。
如果孟千尋再仔細看,就會發現焰醉的眸色深處,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傷。
本是雲泥彆,何盼路同行?
他知曉自己的斤兩,從來不期盼能夠與她路同行,他知想做她身後的影子,一生看著她安好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