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天蓬元帥、淨壇使者,成了如今半人半豬的怪模樣,我替他原本那副好皮囊可惜。
呆子成了粗人,也許他原本就不是什麼精細的人兒,整日酒肉不離,不知是在後悔,還是在痛快。
猴兒脫離了金箍之後和我們分彆,很快就被發現了,寡不敵眾,被如來壓在了五行山下。
這是玄奘和我們都始料未及的。
我曾經偷偷買通了宮裡的侍衛,跑出來去找過玄奘,為了猴兒的事情。
他還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他在人間混得不錯,講佛講法,天天有肉吃。
我靠著一棵樹乾,隨意摘了片葉子放進嘴裡嚼,看著他坐在蓮華寶座上,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大大的翻了個白眼,結果差點被一群凡間禿驢圍毆。
我記得他聽說猴兒的事之後,當時的眼神。
那眸子依然是萬古不變的波瀾不驚,宛如深邃神秘的星河,看破世間百態。
唐木頭說,看著吧,猴兒不會這麼輕易善罷甘休的,他和我們不同。
我當時沒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直到五百年後那一聲石破天驚一直傳到西海,我才明白了猴兒心中的憤慨。
那一天,玉帝慌慌張張地保命,長久的一臉正派化作了驚悚和猥瑣,金冠落地,好不狼狽。
我們四下流離的散落,卻終究都知道了那場不死不休的戰鬥,都暗暗叫好。
然而我們沒有人敢像猴兒那樣衝上去。
玄奘說得對,猴兒和我們不同,他是真漢子,而我們,被日漸消磨成了背離佛道的懦夫。
我出不得西海龍宮,老豬被自己的情與自卑困在了高老莊,老三庸碌而墮落,再不願出流沙河底。
然而,猴兒最後還是安分了。
在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亂後,玉帝企圖息事寧人,給了他一個養馬的屈辱閒職。
他趕著馬群,給我寫過信。
他說小白,這裡的馬奴性太重,都不如你威風漂亮。
他說,小白,每次叫你小白,我都會想起菁菁,我沒告訴她我是真喜歡她,儘管她是白骨精……但是……我沒能保護她。
他說小白,菁菁不是被我殺死的,是被如來那個老家夥殺的。
他說小白,我好恨,我恨這佛,我恨這道,我恨這富麗堂皇,我恨這鸞天寶殿,然而我沒有辦法。
他說小白,我想回去人間了……
寄來的信紙上有斑駁乾涸的淚滴,紙上是鬼畫符一樣的字跡,但我讀懂了。
我看著他的驕傲,他的光芒,他的執著,他的倔強,在茫茫無期的未來中,一點一點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