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來,越發空蕩的白色長裙迎風飄揚起來。
她在夜色裡,就像是一隻不屬於人間的幽靈。
旭日東升,逐漸強烈的光線刺激著她的眼睛,逼迫著她從昏沉中清醒過來。
阮小沫睜開眼,輸液的東西早已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撤去。
又是一天的折磨。
就像因為偷火種送給人類,而中了詛咒,永遠被老鷹啄食心臟的普羅米修斯一樣,清醒地經曆著永無止境的折磨。
可傳說故事中的普羅米修斯為人類帶來火種,她呢?
她隻是被魔鬼懲罰的囚徒而已。
阮小沫自嘲地想著,眼簾沉重地半闔上,接受著新的一天、新的痛苦。
在偏樓旁邊的另一層更高一些的樓頂,高大的男人坐在屋簷邊,目光不轉地一直盯著這邊。
他手邊,是一地的酒瓶、酒罐。
從她被綁到偏樓樓頂的那一天起,他就在這裡了。
她每晚輸液,他就不分晝夜地飲酒。
盯著她,每一口酒,就像是代替她灼燒著他的喉嚨、腸胃。
她曬,他也曬著,她疲倦地睡著,他卻還醒著。
除非被酒精徹底醉過去,他都一直盯著她,一刻也不曾移開眼睛。
猶如要把她的身影鎖在眸底。
“少爺……”齊峰上到樓頂,看著仰起頭灌酒的男人,臉上浮現出不忍:“你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靳烈風麵色森寒,轉過身,忽然猛地將玻璃酒瓶重重地砸了過去。
齊峰沒有閃避,腦袋上挨了重重一下。
“哐當!”
酒瓶跌落地麵,碎成無數片。
他腦袋上有鮮血漸漸滲出,淌下。
靳烈風指著他,頹廢淩亂的俊臉上有著沉鬱的暴怒:“彆以為我不知道你讓人趁著我醉了給我輸液!”
他的手臂上,已經有許多個針眼。
因為用的極細的那種針頭,拔掉之後,其實並不容易被發現的。
可就算整日被酒精麻痹,他也不是好騙的!
齊峰卻居然敢趁他醉過去之後,讓人給他身上紮針輸液!
齊峰低下頭:“少爺,我錯了。”
就算他的出發點是為了少爺好,但對他來說,錯了就是錯了。
他從來不避諱自己的錯誤,也從不找借口。
就算要麵臨極其嚴苛的懲罰,他也會做同樣的事。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少爺徹底毀了自己的身體。
“少爺……”
“滾下去!”
齊峰還想勸說些什麼,卻被靳烈風直接打斷。
“滾下去!自己領罰!”
“……是,少爺。”
樓頂又安安靜靜了。
靳烈風頹然地坐下,布滿血絲的眼睛執拗地看向那一邊的樓頂。
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女人,乖乖地不出聲也不鬨騰,就像是一具漂亮的驅殼似的。
靳烈風死死盯著那邊,伸手隨手抓了一個瓶子舉到嘴邊。
瓶子裡什麼都沒有。
空瓶。
他動作滯了滯,而後狠狠地將瓶子砸在地上!
阮小沫隻記得昏迷之前,似乎還是白天。
看來身體快要到極限了。
醒來時,已經被轉移到房間裡了。
幾名白大褂在她身邊晃來晃去,有條不紊。
空氣中一股子藥水的氣味。
阮小沫知道她身體必然受到了“周到”的照顧。
門被推開,一名醫生跟在朱莉身後進來。
“你終於醒了。”朱莉走到她床前,神色一如既往的倨傲冷漠,可這冷漠之中,又多了一份厭惡:“你昏迷了足足一周。”
阮小沫了然,她被他們調理了一周的身體。
“既然醒了,就跟我過來。”朱莉睇了她一眼,退開半步,示意她起來跟自己走。
阮小沫沉默著,過了半晌,才慢慢試著撐起身體坐起來。
她不想被朱莉叫來的女傭架著走,還好朱莉也許是清楚她的身體情況,給了她足夠的時間等待她。
四肢的存在感,她用了一點時間才感覺到。
可是下床的時候,她還是摔倒了。
膝蓋直直地磕在地板上,一聲悶響,疼得尖銳。
朱莉沒有彎腰來扶她,隻是冷冷地,就那麼站在那裡看著她。
就好像認為她活該摔那一下。
阮小沫自己撐著床沿,努力地站直了身體。
她沒有叫痛、也沒有向周圍的任何人求助。
她隻是麻木地站起來,看向朱莉,就好像在說可以走了。
朱莉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向來沒什麼波動的臉上,有著憎惡的表情。
阮小沫靜靜地跟在她身後走,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回廊,在某一層的大鏡子前,阮小沫從中瞥到了自己的身影。
她怔了怔,腳步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