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踏進去一步,就定定地站在了原地,看著浴室裡的景象,怔住了。
她才知道剛才開門的時候,她聞到的那股沐浴乳之外的氣味是什麼。
是血。
浴缸裡,浴缸外,有著一片一片還沒有衝掉的血跡。
而這些血跡的來源……
阮小沫的視線落到了靳烈風之前被門擋著那側身子的胳膊,也就是今天醫生讓他伸出來,他卻沒伸的手臂上。
也瞬間明白了,為什麼他會在那時隻伸出了另一隻手。
那條胳膊的浴袍纖維上,從小臂往袖口,大團大團的紅色暈染開,被水衝得模糊,卻衝洗不掉,反而擴大了麵積,斑駁了白色的浴袍,顯得更加觸目驚心的紅。
靳烈風他在浴室裡到底做了什麼?
為什麼這裡麵會是這個樣子?
阮小沫望向浴缸旁的瓷白台子上,心頭猛地一震。
那上麵,橫七豎八地丟著幾隻型號不一的針管!
有的針尖極細,針頭不知道發生什麼了,已經彎折了。
有的針尖很粗,針管處,滿是猩紅的血跡……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針管,又重新落到隨意坐在浴缸邊上的身材頎長的男人身上。
靳烈風他……
昨晚和今晚……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悄悄在浴室裡……逼著他自己麵對他的心裡的舊疾和陰影?
“為什麼要這麼做?!”阮小沫不解地皺緊了眉頭。
白天不是在治療嗎?
在心理醫生和那些儀器的檢測治療下,難道不比這樣來的安全?
他這麼做……無疑是在折磨自己!
阮小沫指尖有些發涼,不敢想象他是怎麼在自己睡著之後,在浴室裡,用儘了克製力,才讓他能夠拿起這些針管往他自己身上刺……
想到這裡,阮小沫幾步上前,抓住他被血染紅的那隻胳膊,突然挽起那已經被打濕的浴袍袖子。
男人結實的小臂上,血痕和創傷密密麻麻互相交疊……
她幾乎認不住哪些是昨晚造成的,那些是今晚新傷的。
阮小沫靜靜地盯著那些傷口許久,突然輕聲問道:“疼嗎?”
怎麼可能不疼。
這麼多道傷口,怎麼可能不疼!
靳烈風的這半隻胳膊,幾乎沒有一個好好紮進身體的針眼,全是針尖顫抖地、歪歪扭扭地在皮膚上劃開的深深淺淺的痕跡……
他就能夠忍耐不用麻醉直接開刀取子彈,但也不是毫無痛覺的啊!
阮小沫光是看著這些傷口,眼前似乎都能浮現出他躺在浴缸裡,克製著自己近乎本能的狂躁陰鬱,抓起那些針管用力紮向胳膊的畫麵……
“小傷口,什麼疼不疼的!”
靳烈風低頭看著她,眉心皺了皺,不屑地回答之後,就要把手臂抽走。
阮小沫卻抓著不放。
“不疼才怪!”她憤怒地吼他:“靳烈風,你是不是不正常?好好的治療流程不走,你半夜跑進浴室裡來用針管紮自己?你是喜歡折磨自己嗎?喜歡給自己放血嗎?!!”
她記得醫生說過,這個治療方式手段其實算得上很激進了。
時間所迫,他們不可能循序漸進,進行溫和的適應治療,為了取得效果,隻能強行讓他適應。
但這種治療方式必須不能超過他的精神承受的上限,否則……大腦開啟自我保護的“斷電”狀態……隻會讓他的身體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在心理醫生那兒治療的時候,好歹有儀器和專業的醫生可以隨時監察他的狀態,可他現在這樣的行為,說是送死也不為過!!!
阮小沫瞪著他,咬著下唇,心口怨憤不已。
她以為這個男人終於不像之前那樣拿他自己不當回事了,誰知道,他還在背著她用這樣危險的手段!
靳烈風凝望著她的臉,搖了搖頭,嗓音低沉地道:“對啊,我不正常。”
他竟然沒有反駁自己,反而還承認了?
阮小沫愣住,呆呆仰頭看著靳烈風。
他抬起另一隻衝掉了血跡的手,撫上阮小沫的臉頰,濃眉擰起,聲音像是喟歎一般,“為了能得到你……阮小沫,我是不正常。”
阮小沫披散的頭發被他彆在耳後,他修長而指骨分明的手指順著她的臉型滑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你說過,隻要……我同意治療,你就不再逃、嘗試接受我……”
“所以,不管對我自己用怎麼樣的手段,對我來說,都無所謂……隻要可以得到你。”
靳烈風深吸一口氣,將她摟進懷裡,“我可以什麼都沒有,靳家、我的命,我不在乎,但除了你……隻有你,我不能失去!”
阮小沫半蹲在浴缸旁,腦袋靠在他肩膀上,眼睛慢慢睜圓了。
靳烈風他……這麼做……是因為他怕失去她……麼?
所以他才會用這樣危險的手段,來逼迫他自己……
阮小沫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有些發燙,鼻子也有些酸酸的。
胸口卻似乎有什麼感覺像是蔓藤一樣滋長起來。
“靳烈風,我……哪有那麼重要?”她喃喃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