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媚怔怔看著這一幕,那日她隨口一句蓮,不過是刁難,沒想到這人竟然就弄來這麼多的蓮花。
在冬天裡讓它們盛放,很不容易吧。
“瑤姬,可還喜歡?”鐘離澈伸手,摘取一朵開的正妍麗的蓮花,遞給楚媚。
楚媚握著蓮花,道,“你怎麼弄來這麼多蓮花。我不過是隨口一句。”
“瑤姬想看見的花,哪怕是夏天的花,孤也要它冬天綻放。”鐘離澈笑道。
為了弄來這滿房蓮花,確實是花費不少。
不提怎麼弄到這些蓮花,也不提為了催蓮花綻放費儘了多少心思,單單是這暖房,就是用了涼都唯一一條地火脈。也就是楚媚現在來的時候看見這麼美的景致,平日裡為了不凍死這些蓮花,整個花房裡全部都是炭火,當真是燒的比夏季還熱。
他是費儘了心思,才弄出這麼滿房的睡蓮。
隻為博她一笑。
但是楚媚卻低頭看著手中的蓮花說道,“王上,夏季的睡蓮,冬天綻放。花,是不合時宜的花。而我,也是不合時宜的人。”
“瑤姬,看見這些蓮花,不喜歡?”鐘離澈問道。
楚媚笑了笑,“謝謝王上的心思,喜歡。但是王上,終不明白我。”
鐘離澈哪裡是不明白。他清楚,哪怕是把這夏季的蓮花擺在楚媚的麵前,也不如答應放她走讓她高興。
他為了她做任何的事情,在她看來,也不如讓她回到拓跋諶的身邊,讓她感動。
可是他願意為她出生入死,也可以不惜一切博取她一笑,唯獨隻有放她走,他做不到。
他愛她癡狂,唯獨不能放手。
這個地方,被命為暖蓮。
楚媚和鐘離澈就在這暖蓮宮殿裡待了整整一天。
有絲竹悅耳,有舞蹈翩躚,有玉盤珍羞,有瓊脂美酒。他把一切的好東西,都擺在她麵前。固然知道她所求心心念念不過回家二字,卻奢望自己可以變成她的家。
天色漸漸黑了。
此時的暖蓮宮殿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睡蓮飄香,魚兒擺尾,燈火搖曳,他們相對而坐,閒敲棋子落燈花。
鐘離澈突然想到去年的除夕,那時候他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朝殿裡,看著那所謂的高高在上的王座,但是身邊卻空無一人。
得到了權勢,完成了複國的理想,可是他一點都不高興,前所未有的孤獨。
而現在,在這蓮花暖房裡,雖然隻有他們兩個人,他卻比建立大梁的時候,還要高興。
“瑤姬,這是我有生之年,最暢快的除夕。”鐘離澈望向她,目光清澈如泉,“從很多年前,被鐘離皇族當做一個已經死去的太子放棄以後,我就再也沒有過過這樣的除夕。哪怕就是那還時候還在王宮裡,你知道嗎?父王有很多的子女,那麼多人一起過除夕,很多人,明明應該覺得很熱鬨,但是你卻覺得,不像一個家。熱鬨是他們的,而我,什麼都沒有。我一度覺得宮廷裡的除夕就像是去夫子那裡上學一樣,一言一行,都不能有半分差錯。如若鬨了笑話,便成了那些想要踩你一腳的兄弟們,攻伐打擊你的武器。”
“所以,那時候的除夕,不僅不覺得像團圓年飯,反而……還要謹慎小心,每個人都那麼小心翼翼的,連熱鬨都是特意拿捏好的分寸。”
楚媚頷首,很多回憶湧了上來,淺笑,“是啊,熱鬨是他們的,我們什麼都沒有。”
那時候她的童年,和鐘離澈也有七八分相似。隻不過比起他這樣一個太子,楚媚姐弟更不被人重視而已。
宮廷皇族子女,總是有太多的相似。
“那你離宮之後,就都是一個人過除夕嗎?”楚媚抬眸,望向鐘離澈。
鐘離澈拿起旁邊的茶,淺斟了兩杯,笑道,“有一年,也不是一個人。在雲台山,遇見拓跋宏的第一年。他本來應該回長安,但是不巧那一年大雪封山,整個雲台山都被大雪封鎖,進出不易。為了他的安全,皇族就讓他留在雲台山了。那時候,就在雲台山上的梅林裡,過了第一個除夕。”
“之後的很多年,我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聚少離多,再也沒有當年一起過除夕的情懷和機會了。”
那時候,他還隻是黎清,隻是一個被皇族放棄的棄太子,大梁還沒有滅國,新晉還不是死敵,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無家可歸的浪子,而他是一個病弱的太子,君臣相對,最開始的開始。
楚媚望著他的眼眸,雖然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潤清越,以很平淡的口吻訴說這些事情,但是楚媚卻能感覺到他眼底的那抹光芒。
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是需要一些東西支撐自己活下去,在最困難的境地都不放棄自己的性命,再怎麼艱難都想要走下去,人們稱之為信念的東西。
可以是必須複國的執念,可以是與生俱來的責任,對當年的楚媚來說,不過是躺在石床上昏迷的阿靖。
哪怕最後知道他並非是真的阿靖,可是如果當年就以為阿靖再也救不回來了,她楚媚,也許早就已經在那一次次險境裡死去了吧。就算還活著,也早已經不是現在的模樣。
而對於被鐘離皇族舉行了葬禮的皇太子鐘離澈來說,像棄子一樣的他,被拋棄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吧。
直到遇見拓跋宏,便有了想做的事情。拓跋宏本該是他的信念,最後卻變成了敵人。
世事無常,不外如是。
當大梁國破之後,複國的信念沉甸甸的覆蓋了那原本純粹而溫暖的君臣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