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外宅九曲回廊橋邊上的花圃裡,有個頭發花白,頭戴笠帽的老者蹲在那兒修剪著花枝。顧氏兄弟從外麵進來,見著他,立時麵容恭敬,口中齊呼道:“爹。”
老者便四方大陸三大聖儒之一的顧顯風,就此刻來看,他與傳聞裡那當世大儒,雁國聖人的形象有些微的出入,看上去就是個精神矍鑠的普通老者。隻他一雙眼中,精光乍現,所視之處,竟讓人覺得有無可遁避之感。
顧顯風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小兒子不渝的麵色,張口便道:“去青堯殿了?”
顧豈點頭,顧嶂則有些慍怒道:“爹,那孩子頑固不化的,還勸什麼呀?”
“那你彆去。”顧顯風聽了這話說道:“就讓你大哥去。”
顧嶂聽了這話,眉頭一擰:“知道了,那爹,大哥,我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顧顯風和顧豈都聽出那話裡的不解和怒意。
“這孩子,也被我給慣壞了。”顧顯風看著顧嶂的背影說道。
顧豈則寬慰他道:“紫苒聰慧,卻恰恰過於相信我們,所以,家裡的事兒,他從來都很少往深裡想,才會對琬兒不回一事頗有微詞。”
顧顯風聞言,修剪花枝的手一頓,而後起身,拿掉帽子衝顧豈道:“他不想就不想,萬不能告訴他。”
顧豈心道,他確實是被你慣壞的呀,嘴上卻恭敬應道:“是。”
“林家那孩子的事兒,你跟聖上提了?”
顧顯風率先朝九曲回廊橋走去,顧豈跟在他身後,聞言道:“是。”
“年紀輕輕的,心思深成這樣的,也是少見。”顧顯風感歎一聲,語氣裡的誇讚倒是沒有遮掩。
顧氏多俊傑,舉城瘋傳慕容氏豢養巫族一事時,顧豈率先嗅出了裡頭的不尋常,而後查到了林家商鋪。
外商,東國首屈一指的豪門大戶,傳的這些東西,還都是他們顧家也掌握了的事實。顧氏這些年來,打壓巫族的力道和手段絲毫未減,對於慕容昊豢養的巫族,他們私底下做的動作也不少。
查到有可能是林家傳這些東西時,他想了想,先跟顧顯風提了下,顧顯風倒是和他想法一樣。
雁國的事,雁國自己解決,決不容許外人插手。
“我今兒見著那林家的家主了就在青堯殿門口,她認識琬兒。”顧豈說罷,想了想補充道:“那姑娘單從外表看,溫溫婉婉的,隻眼睛,有些深。”
這樣的人,通常不好對付。況且,這姑娘在四方大陸的名聲,他們也是略有耳聞的。
她待誰都客氣,待誰都有禮,隻是關乎到了利益,便少有人能從她手上占到便宜。雁國守內,各路外商在雁國的商路並不能施展太開,這林家在雁國的生意也受到不小的壓製。
“她是為財?”顧顯風問顧豈。
“這得明日見了方能知曉。”顧豈道:“若僅僅是為財,就在雁國鬨出這麼大動靜,那這姑娘行事卻如傳言般張狂霸道啊。”
父子兩人走了一陣,到了內宅附近時,兩人沿著內宅的院牆走了一陣,路經一處眼色稍顯差異的院牆處時,顧顯風停了腳步。
顧豈的目光也掃向了拿出新舊痕跡並不明顯之處,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雲巔被封,莫非……”
莫非什麼,他沒有接著說。
顧顯風聞言,卻是抬起腳步繼續前行,隻前行了一小段路,顧豈便聽他開口說道:“陛下一定,比我們還急於知道真相。”
…………
慕容昊確實急於知曉真相,但他可以明目張膽召喚支使身份特殊的顧清琬,卻不能光明正大與巫族往來。
在等了兩日之後,他趁夜趕到了青堯殿。
“雲巔何人所封?各巫族因何至今未歸?”綠如池畔,慕容昊開門見山,直問春洛水。
慕容昊從未想過天下有什麼事是春洛水算不出的,也從未擔心過她會將推演出的事,公諸天下。葳蕤春氏骨子可怕的執拗頑固和對族規的恪守,他早已領教過。
“巫神。”春洛水一絲猶疑也無的對他說道。
慕容昊聽罷,眉頭微擰,沉聲道:“十多年前,楚南赤翎地黑雲懸空三日之後,你便對朕說是巫神現世。這些年,儘管建木水鏡沒再出現過人名,朕也從未懷疑過你說的話!”
慕容昊說到此處,聲音又沉了幾分:“金春楚國事變,你又對朕說巫神不日將至雲巔,朕籌謀一番,特意派了績牙和太陰巫族前去一探究竟,可他們至今未歸。春洛水,今日你就給朕一句準話,你可能推演出這巫神究竟是何人?”
綠如池畔頓時陷入一陣寂靜,羅盤骨針也停止了擺動,蓍草隨風微微搖曳,讓氣氛更顯詭異。
“巫族年過六十的巫公,都可以憑血脈認出巫神,本來,你完全可以有機會得知她的身份,但陛下您為了巫草精魄,讓馭巫軍在雲巔大開殺戒,因此惹怒了她,這才功虧一簣的。”春洛水的話讓慕容昊想起了慕容荿的折子和顧嶂等人帶回的消息。
冰霜封印的山脈,消失的巫草精魄,被屠的一千馭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