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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臘月,朔風散玉塵,腳底下的積雪可沒至人的小腿,天上如鵝羽般大的雪花已下了大半天,片刻要停的意思都沒有。
崖州去往閔羅屠安城的官道上,有兩輛簡單樸實的馬車緩緩而行。
前麵駕車的,正是穿著蓑衣厚襖的修竹,後麵的則是碧蘿。
“修竹姑姑,師傅說停一下,菜菜餓了。”馬車內突然鑽出一個圓圓黑黑的小腦袋,軟軟糯糯對著駕車的修竹說道。
修竹得了令便停下了馬車,後頭的馬車見狀也跟著停下。
後頭的馬車一停,上麵跑下來兩個絕美動人的姑娘,大的正是林家老三,林天涯,小的則是林家老五,林見賢。
兩人一躍上了前麵的馬車,掀開簾子,用身體將風口堵住,滿麵笑容對著車內謫言手中抱著的小嬰兒道:“是菜菜餓了吧?”
眼裡眉間,滿是對嬰兒的喜愛。
那個嬰兒,七八個月大,白白圓圓養得非常好,麵上的黑黑的眼珠骨碌碌轉悠,在看到探頭進來的兩個姑娘時,小小的嘴角咧開了笑意,小手緊朝她們兩人伸過去。
“你們一來,他都不好好吃飯了。”謫言笑著撈回他的手,他扭了扭身體要向林天涯和林見賢靠過去,卻在謫言端出一碗米糊時而停止了動彈。
眾人一陣爆笑。
“這個小饞貓。”龍昔昭做了總結,而後從隨身的布包中摸出一個白瓷瓶,往米糊裡倒了些粉。
“大姐,上個月二姐寫的家書裡不是說閔羅的榮安王跟著雲國的軍隊回來了嘛?”林見賢蹲在馬車外麵,一張平素淡漠冷凝的小臉上充滿了不舍:“那……菜菜是不是要還給他啊?”
原來,這個叫菜菜的孩子,竟是被海棠送回林家讓龍昔昭給治病的隆昌帝的唯一的兒子!
眾人聞言,都有些緊張地看著自家大姐。
謫言心內有些好笑,心道,人家的孩子還給人家可是理所當然的,她也明白自家的妹妹們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隻是日久生情,懷裡的這孩子在林家待得久了,她們不舍,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當然不是。”謫言拿過一個棉布墊在小孩兒的下巴,用小調羹舀了一勺米糊塞到他嘴裡,看他砸吧著嘴巴吃得歡歡地,便道:“在我林家待了這麼久,我們給他治病照顧他,這不得讓榮安王做完閔羅的事兒親自過來接麼?”
她說完這句,瞬間注意到幾個妹妹的眼睛全都亮了,不由得好笑,便又說道:“他不來接,我是不會還回去的!”
馬車在路邊停了一刻多鐘後便再度啟程了,半個時辰之後,謫言正看著阿嫵和小嬰兒咿咿呀呀對著話,對坐熟睡的兕心耳朵一動,人便醒來了。
“主子?”
“去看看。”
馬車外,是一隊軍人,身後跟著一支長長的百姓隊伍。那隊伍的中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聚集了一些軍士和百姓,有些吵嚷。
謫言坐了一會兒不見兕心回來,便想讓修竹也去看看,豈料龍昔昭也說聽見了林天涯的聲音,也想下去,她便讓修竹守著馬車裡的孩子,帶著龍昔昭下了馬車。
那頭的林天涯在後麵的馬車裡露了半張臉,被她給塞了回去:“回去坐好。”
她行商經年,自然知道過分紮眼的容貌會帶來什麼樣的禍患,可偏偏,自家的妹妹們,包括朵朵,就沒有一個容色不出眾的。
那邊她們家圓圓小小的身姿在兕心的鉗製下,衝著好幾個人高馬大的軍人理論,她的旁邊,是一個懷抱嬰兒的婦人。
突然,林天涯不知衝那些軍人說了什麼,那軍人立刻抬起了手!
謫言見狀,眼中立刻迸射 出了滔天的怒意!她疾步而去,卻在靠近時,看到那些軍人被另外幾張熟悉的麵孔給撂倒了。
那自動退開的人群之後,緩緩行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的身姿骨骼似乎都還透著記憶中的稚嫩青澀,但是大半年不見,他性情中的沉穩肅穆不知何時躍在了麵上。
謫言看著他先是詢問了那些軍人,在掉頭看向圓圓時,卻注意到了她身後不遠處的謫言。
他先是一愣,繼而,麵上浮上了謫言異常熟悉的那抹明麗的笑顏。
“言姐!”他大聲呼喊道,聲音中的喜悅震得官道兩旁樹木之上的積雪漱漱而落。
謫言的腳步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樣,不敢在動,她見到他,當然是開心的,隻是,這個人的熱忱和純粹,以及對著她從不掩飾的那份熱烈情感,卻讓她望而卻步。
她怔怔站在原地,待見到他眼中的熱情慢慢收斂,繼而變得平靜到有些失落時,她終是不忍,繼而朝著前方緩緩走去。
臨的近了,方才回以一抹清淺的微笑。
“安弟,彆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