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身在其位卻不能處其事,確實不容易開心。
一個人,能夠清楚地認識自己的身份,並拚儘一切努力去做這個身份需要完成的事兒,那確實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兒。
例如微蘭,例如她。
這二十年來,她所做的一切,不是她林謫言必須去做的,卻是言巫必須去做的。
“轟—!轟轟—!”
謫言聽了微蘭的話低頭沉思,前麵的齊昊已經重新引燃了崖州地底的火油彈藥。衝天的火焰迅速蔓延,將整個崖州城包裹住了。
巫屍受襲,被燒困大半,剩下的巫屍,退出了崖州和屠安城交界的郊外。
那裡,柳溟穿著煙灰色的紈服,待在一個畫好的巨大符陣之中。陣法周圍,碼著四個品字形人頭。
那些人頭,慘白的麵上,眼眶中的血水是點綴在臉上的唯一妝飾。
可怖,詭異。
柳溟待在這被人頭包圍的陣法中 央,慢慢睜開了眼睛,睜開眼的同時,便有血水在嘴角流下。
“有巫者用巫術阻止了祈雨咒。”她緩緩開口。
有能力在這麼短時間內阻止祈雨咒的巫者,這些年來,她隻遇到那麼一個過。渝林品安居中,瞬間讓數十名馭巫軍和巫族暗殺高手瞬間化成齏粉的那個人,除了她,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有能力,在瞬間,讓她巫尪一族祈來的滂沱大雨,瞬間停滯。
江堯自然也知道,停下這陣雨的,必然是謫言無疑了。
她站在柳溟身後高樹上的江堯看著火焰中的崖州和退出來的巫屍隊伍,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再守兩三個時辰,雲國那邊該差不多了。注意隱蔽。”
柳溟應了聲“是”,江堯便一個輕躍,消失在了樹頂。
柳溟朝著她消失的方向看過去,清秀的眉目間,籠上的愁緒,像是雨水都沒法澆化似的。
慘淡,悲傷。
…………
雲國宏佑。
無極宮內,地上牆上,就連各處院落的水榭內外,都是一片殷紅。
被血,染得殷紅。
無數黑衣人,手執刀劍,在這宮內見人就殺。奇怪的是,他們斬殺無極宮的人像切西瓜那樣容易,無極宮的人,絲毫沒有反手之力。
“二公主,躲好了。千萬躲好了。”彩衣的姑娘流著淚,抖著手,把元可貞拽到西院水榭打開後的石門之中:“答應奴婢,無論聽見什麼聲音,都不可以出來,知道嗎?”
小姑娘像是被嚇傻了似的,機械地點點頭。就在彩衣的姑娘以為安撫好她要出去的時候,她一把拽住了她。
“少離姐姐,你彆離開。”小姑娘的嗓音裡都帶上了哭腔。
彩衣姑娘伸手抹乾臉上的淚水,強擠出一個笑道:“那些叛徒,都知道奴婢是您的人,若是奴婢不出去,他們說不定會找到這裡。奴婢出去了,您才能活啊。”
“一起活。”小姑娘死死拽住少離的衣袖不肯放開。
少離看著她瑩潤白皙的小臉,突然就想到被瑤妃娘娘調到她身邊的時候,她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羞怯,沉默,善良,也很……孤獨。
她就像她的妹妹,被她嗬護著,一點一點,長到這麼大,縱然身份懸殊,但這世上,恐怕沒人比她更明白,這孩子,從未拿她當過下人,從未看低輕視過她一份。她隻是像個單純的孩子,依賴著她,依賴著這冰冷的殿宇內,她能尋到的唯一的溫暖吧。
“二公主!你要是拽著我,我們都活不了。”少離麵色一變,語氣嚴肅道:“您讓我出去,我方能尋到地方藏身。”
小姑娘慢慢鬆開了她的衣袖,她得了自由,幾乎是立刻便轉身離開。
“少離……姐姐,你要來找我啊!”小姑娘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她卻沒有回頭,直走出石門,按下隻有無極宮為數不多的親信知道的機關,確保石門不會被打開之後,才離開。
水榭之外,仍舊是一片殘殺之象。少離踏出水榭,剛藏在西院的門後,便被人給發現了。
“人呢?”貌美端莊,頭戴鳳釵,一身華貴的婦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語氣森冷道。
“主子跑了,自然不會帶上我們下人。”少離低頭,輕聲回道。
“啪—!”一個大力的耳光抽過來,她右臉一陣劇痛,之後耳朵和腦袋都發出了一陣嗡然。
嘴裡出現了絲絲鐵鏽味,她強撐著抬正頭,看著那婦人道:“回稟皇後娘娘,奴婢說的是實話,主子們真的跑了。”
被喚皇後娘娘的婦人看著她的目光越發森冷了,她不再問話,轉過身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