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元燿為了樂正瀠,不顧前線戰事吃緊,執意回了宏佑。她在趕往雲國的半道,便聽到元爍身死,遼南失守的消息。
她緊趕慢趕,終於在八月初四晚間,趕到了被巫屍攻陷的永南,在兩具厚得砍不破的堅冰下,找到了一息尚存的元季和樂正瀠。
她見到了那兩具堅冰便知道,那肯定是樂正瀠知道守城無望,便想著用最後的氣力,為自己和元燿,留一具全屍的。
她在屍堆裡帶回了他們。
“沒有意義嗎?”謫言起身蹲下,撿起托盤收拾起了一地的殘渣,輕聲道:“你們這樣的人,倒不值得我林謫言費心去做沒有意義的事兒。”
元季聞言,心內一動,想要問詢,卻不料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眉頭一皺。
謫言起身,正好看到了他這副模樣。
“包紮傷口,好好吃飯,好好吃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些道理不用我多說你也能知道。你心有不忿我也能理解,但是元季,對著救命恩人生氣,不是沒良心,而是沒德性。”謫言邊說邊朝屋外走:“其實我還真有些弄不懂你為什麼要生氣,元燿那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性子,你可比我熟,他拎得清自己要什麼,你們這些局外人這是何苦呢?”
確實,元季如此失望兵敗隻是一個誘因,最根本的原因,其實就是大敵當前之際,元燿得了無極宮遇險的消息,遍不顧他的勸阻,執意帶人回了宏佑。
他無帶兵打仗的經驗,對付巫屍也全憑將領指揮。那個時候,他想起了昔日外公帶著兩具百年巫屍在一夜屠儘對方巫屍的情況。
若是不那麼急於除掉那些巫屍,外公不會死,雲國,也未必就會敗了。
後來,生父的死訊在遼南傳到永南,他痛苦絕望之際,萬般思緒湧上心頭,對年齡與他相差無幾的慕容荿的手段心計,對叔父的失望,對滿眼血腥無奈的不忿無奈,讓他覺得疲憊。
被謫言如此戳穿自己的內心,他更覺疲憊。
深深的,疲憊。
“林家主,你見過一個城中死去的百姓流的血,真的可以淹沒到人的小腿的嗎?”
血流成河。
元季的話,成功阻止了要開門出去的謫言的腳步。
她回頭看著元季,從他那張冷凝卻始終肅穆的麵容上,看到了悲傷和苦痛。這個一見麵就對她喊打喊殺的男人,若不是親生經曆了這人世間殘酷至此的慘況,怕是,永遠也不會有這副表情吧?
“沒有看到過,也希望,不會看到。”謫言輕聲卻極認真的回道:“泠王爺,勸你振作的話我是不會說的,我始終認為,人活著,得遵從自己內心的意誌和想法,旁人沒有插手置喙的權利。我想跟你說的就是,雲國比閔羅要好上太多了,舉國兵將尚在,元燿等皇族也在,何必這麼快絕望呢?”
謫言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元燿則在保持著歪躺的姿勢,窗外的光線落不到床邊,這使得他的麵色看起來,有些昏暗。
謫言出了房門便去了一樓,那裡,滿臉水痕褪去大半的瑞雪和兕心一個燒火,一個炒菜,準備著晚飯。
她接過兕心手裡的鍋鏟,說道:“你去給泠王爺拿點藥。”
兕心一聽就知道她肯定跟元季說通了,於是去按吩咐辦事了。瑞雪在柴火堆裡抽了根粗柴正準備往灶裡送,突然看見,柴火堆裡一隻紅眼老鼠,沒精打采歪著腦袋看著她。
她伸手摸了摸那老鼠的腦袋,察覺到了那老鼠皮毛有些濕噠噠的。
“主子,如你所料,元燿根本沒去雁國,他把部分使臣安排去了雁國,人卻悄悄在道陵入了東國。”
謫言點點頭,瑞雪想了想,補充道:“主子,鼠靈蔫蔫的,可能等會兒要下雨了。”
“我知道。”謫言翻炒著鍋內的菜,頭也不抬道。
瑞雪抬頭看了看窗外越發晦暗的天色,心道,如今這巫屍除了火焚,無他法可對付,無論攻不攻來東國,最好是彆下雨啊。
哪哪兒都彆下雨啊。
晚飯做好了的時候,兕心方從元季的房間出來。她一入廚房,便端著個小爐子一臉無奈地對謫言道:“傷口包了,跟我喊餓了,疼了,要吃東西喝藥。”
“那你快點準備吧,等碧蘿一到,先把他們送樂島去。”謫言道。
兕心點點頭,引燃爐子後便道:“主子,我們不走嗎?”
“暫時不走,海棠應該快到了,我擔心……”
她一句擔心還沒落地,兕心便聽到了門口有細微的腳步聲,抬頭看去,便看到了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的一道纖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