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繼續往下,看著她的肚子,不由自主的聯想起小產的雨妃。他剛沉浸在要為人父的喜悅之中就給他潑了這麼一大盆涼水,雨妃可以抱著他痛哭,可是他心中的痛、心中的傷又去對誰說?
蕭玄鈺搖了搖頭,繼續喝著酒。
無雙肚子大了,行動笨拙,費了好大勁才坐在蕭玄鈺身邊。
他扭頭道,“地上涼,你起來。”
“皇上可以坐,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胡鬨,快起來。”蕭玄鈺拉無雙起來,她問,“那皇上是不是也起來,不喝酒呢?”
蕭玄鈺沒有繼續拉她了,探手取了個墊子給無雙墊著坐,然後繼續喝酒,“也好,你就坐著陪朕吧!”
無雙沒有說話,就這樣陪完雨妃,又一直陪著蕭玄鈺。他也什麼都不說,就隻是喝酒,一杯接著一杯。
無雙以前老說蕭君奕是酒鬼,可是今天看蕭玄鈺也是半斤八兩,同樣是端起酒杯就不住手的那種人。
以前,她會勸蕭君奕彆喝,可是現在,她不想勸了,誰都不想勸。男人至少可以借酒消愁啊,那女人呢?
“朕覺得什麼好失敗!”許久,蕭玄鈺道,“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皇上……”無雙勸,“你還會有孩子的。”
“我們的孩子嗎?”
無雙忽地沉默不語,蕭玄鈺笑了笑,端著酒杯猛灌了一口,“朕以為當了皇帝,將你留在朕的身邊,朕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這樣就會快樂了。可是,無雙,為什麼、為什麼朕一點都不快樂?沒有一個人是真心愛朕的,沒有人,誰都不愛朕!”
他似乎喝得有些醉,伏在無雙的腿上喃喃自語。
無雙鼻子一酸,他說他不快樂,她突然覺得心裡好難受。
她也不知道該如何相勸,說雨妃、雅妃愛他嗎?還是說太後、太皇太後愛他?這些愛裡,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是假意,她也說不清楚。
但身為帝王,在享受無儘權利的時候,就該明白,世上本無公平之事,它給了你尊貴、繁榮,必定在其他地方會虧欠你,如親情、愛情……
“朕有那麼多妃子、美人,可是,朕知道,他們都不愛朕。若哪天朕失勢了,她們絕對都會棄朕而去。”
“不會的、不會的……”
“怎麼不會?你就會,是不是?不管朕對你多好,隻要能離開,你第一個就會離開朕,是不是?”
他在她懷裡仰起頭,像個彷徨的孩子,無雙輕輕撫摸他的頭發,“皇上喝醉了,不要亂想,那是不可能的事,您是天子,是九五之尊……”
“嗬,什麼九五之尊,在你眼裡,朕什麼都不是。你連哄朕一下都不肯,你說朕還敢奢望什麼?”蕭玄鈺覺得悲涼極了,“朕身邊有這麼多人,可是,就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待朕的,你說朕還不可悲嗎?如果當皇上就要麵對這麼多的曲意逢迎、虛情假意,那麼朕為什麼還要這麼辛苦爬上這個位置?朕真的好累,無雙,朕努力做到最好,哪怕不喜歡,朕也做到了雨露均沾,為什麼還會這樣?為什麼爭寵還是不斷上演?朕倦了,朕好想聽你彈琴,朕好想聽……”
無雙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碰琴弦了,在琉璃宮的時候,多是蘭妃彈,她極少碰的。如今,蕭玄鈺一遍遍的說想聽,他喝醉了,好似夢囈一般。
“好,我彈給皇上聽。”無雙領命,將蕭玄鈺扶正,努力從坐墊上站起來,走到琴台前,素手輕撥,樂律飛揚。
蕭玄鈺撐著矮桌保持平衡,靜靜地聽著,他極少喝酒,也不甚酒力。他也不知道現在自己是喝醉了,還是清醒的,隻覺得撫琴的無雙真的好美好美,她對自己笑,那笑容,是多久久遠的事情啊。
春華宮內仙樂回蕩,蕭玄鈺享受這片刻,享受和無雙在一起的每一刻。
她的琴音宮中無人能及,每每傳樂工演奏之時,他都不可避免的想起她,每每李平輕點周折,讀到“十四”的時候,他也會想起她……每每看到馬蹄蓮的時候,他還是會想起她……
這世上,有太多太多和她有關聯的人和物,他想忘都忘不了,想回避也不可能。宮中處處都是他倆的回憶,此生,恐怕不複相忘。
蕭玄鈺聽著聽著竟睡著了,無雙一抬頭,發現他睡著了,停下手中的琴,起身到蕭玄鈺身邊,喊了幾聲他都沒有反應。
“來人”無雙輕喊。
“娘娘,奴婢在。”宮女們立即進屋。
“皇上喝醉了,扶他上床。如意,去打盆熱水來。”
“是。”宮女們分頭做事,齊力將皇上扶上床,躺好蓋好後,宮女們皆退下。
無雙用熱毛巾給蕭玄鈺擦臉,他的臉因喝多了酒有些發燙,眉宇微蹙,似乎很痛苦的樣子。無雙忙讓人去弄醒酒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