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哪怕太後在冷宮變得越來越暴戾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動手打過他耳光。
屋內本就沒有外人,隻有連晟一人,如今見太後如此,嚇得連忙跪地,“太後息怒!”
“有此等不孝子,哀家如何息怒!”太後也為打了蕭玄鈺而心慌,卻故意繼續冷著臉說,“姮妃,哀家是一刻都容不得的。她死在外麵更好,若沒有死,你膽敢再找回來,彆怪哀家眼裡容不得沙子,下旨賜死!不過,你也放心,再怎麼不喜歡姮妃,小公主終究是我皇家血脈,哀家一定是會要她的。以後就由哀家代為撫養吧!”
蕭玄鈺忍著怒氣道,“孩子的事母後就不用操心的,隻是兒臣實在不明白,無雙一向對您畢恭畢敬,從無忤逆之言,你為什麼突然非殺她不可?”
“難道還要哀家明說嗎?”
蕭玄鈺一愣,“你知道了?”
“你以為這宮裡有什麼瞞得過哀家?皇上,你父皇前車之鑒,你可要看清楚。他為了一個蘭妃,政務無作為也就算了,還被百姓恥笑了一輩子,難道你也想這樣嗎?蘭妃母女早就該死了,讓她多活了這麼多年,已經是格外開恩了!哀家和蘭妃的恩恩怨怨,你不是不知道,如此,你認為哀家還容得下姮妃?容得下蘭妃生的孽種?”
蕭玄鈺看著太後,突然滿心的絕望,這世上,又多了一個不能信任的人,又多了一道無法跨越的泓溝。
他什麼都不想說了,揮揮手命人將太後送回宮休息。
太後以為蕭玄鈺要和她吵,如今這般安靜,到讓她有些意外,“送哀家回宮乾什麼,難不成也想像軟禁雅妃一樣,把哀家也軟禁起來?”
“如果母後再如此恣意妄為,不排除會有這麼一日。”蕭玄鈺背過身去,不再看她。窗外的夜空被煙火點亮,然而他的心中隻剩陰霾一片。
“哀家說了,都是為你好,不管你相不相信,哀家的初衷都是如此。”
“可是,你把兒臣唯一快樂的理由都剝奪了,你說兒臣如何能好?母後,兒子在你眼底,到底是維持政權的工具,還是救你出冷宮的棋子?”
太後心頭一痛,“你以為呢?”
“兒臣以為,自己不是母後的兒子,否則,一個母親怎會親手毀了兒子的幸福,將好端端的一家人拆散?”蕭玄鈺聲音低沉,已經沒有力氣去和太後爭辯了,那種痛噬心入骨。
太後倨傲的神情這會兒暗淡下來,“哀家沒想到你反應會這麼強烈,但哀家不後悔這樣做。在哀家眼裡,你雖是哀家的兒子,但你更是皇上。皇上是不可以沉迷兒女私情的,如此,哪還有心思處理國事?如今不過是少了一個姮妃,你這一生還會有很多很多妃子,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將她忘記,相信哀家,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不僅僅隻是個姮妃,她是兒臣的全部啊,母後……”蕭玄鈺痛心疾首的說著,眉宇深深皺到一起,“母後,兒臣這一生的不幸都是因為你!”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不曾看太後一眼,大步離去。
母子深深的傷害,那些冰冷的話,比利劍還傷人。
太後愣怔的看著蕭玄鈺離去的背影,她怕他沉迷女色,她厭惡蘭妃的女兒,這些,都是她錯了嗎?
當初,他不肯爭鬥,就安心當個恒王。對,是她逼他,逼他卷入朝堂爭鬥,不惜羞辱蘭妃冒犯皇上而被打入冷宮,這一切,為的,不過就是逼他成為最強的。
丈夫已經靠不住了,她用自己去成全兒子的成長。
看他一日日得到先皇的信賴,直到成為今日大梁的皇帝,她心裡對這個兒子是驕傲的。可是,他卻說他不幸福,說他痛苦。
太後好難過,冷宮多年都是為了他,他卻說後悔了,後悔救她出冷宮。
殿內靜若寒蟬,太後頹然坐在榻上,連晟追隨蕭玄鈺而去,偌大的宮殿內,就隻有她一人。
她突然好寂寞,這就是高處不勝寒嗎?
她是一國太後,她是後宮之主,她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利,可是,為什麼她一點都不開心?蕭玄鈺的話還在她耳畔回蕩,她一遍又一遍的問,是她錯了嗎?
沒有答應!
他們的立場角度都不同,她若錯了,或許就錯在不該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一切問題。
可是,哪怕她沒有用蕭玄鈺所希望的方式去愛他,卻不代表,她不愛他!
蕭玄鈺曾問過她,是不是當了太後,心態都變了,變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呢?
她當時沒有回答,如今她才切身體會,是,就是如此!
寂寞冷宮,因為蘭妃的出現,她失去了丈夫的寵愛。如今,卻因為一個阿九,她連兒子都失去了。
蘭妃母女就是她的克星,這輩子,她都無法原諒。哪怕蕭玄鈺恨她,她也要一除心中之恨。
連晟沒有再提夭夭的事,他已經替無雙做了決定,那個皇宮是回不了了。
哪怕蕭玄鈺有心護她,卻終究不能時時刻刻的將她帶在身邊。太後那是深入骨髓的恨,無雙留在宮裡,不是件好事。
而夭夭……
翌日天蒙蒙亮,煙火也熄滅了,吵了一整晚的人這才進入夢鄉。
連晟安排好一切,回到彆院,對一直守候的無雙說,“我送你們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