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昏,天邊聚集的金黃色彩霞逐漸被厚厚的雲層遮蔽,黑暗吞噬了大地金黃色的紗衣,一陣寒風拂來,忽然格外冷了許多,候在殿外的人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
借住結彩的燈光,香瑟瑟眺望而去,遠遠看見一個人往這邊跑來。
站在她身邊的淮寅察覺到她的神色,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瞧去。
“陛下!陛下!”
聽到一個急促而淩厲的吆喝聲,殿外等候的人紛紛扭頭看去,瞧見發髻半墜的穹戈夫人神情凶狠迎風跑來,後麵還追著她的宮女太監,眾人訝然吃驚。
看見穹戈夫人這幅狼狽的模樣,淮寅皺了皺眉頭,腦海忽然回響香瑟瑟剛才說的話——好期待,她來到這裡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
他心中暗訝,側頭瞅她,思索著自己錯過了什麼。
穹戈夫人踩到紅毯上沒有繼續奔跑,但步子極快,沿著紅毯走來盛氣淩人吆喝道:“陛下你出來!本宮要你下旨,馬上下旨!”
聞聲,皇帝隨後領著一眾大臣從大殿裡出來,聶雲庭亦在其中。
穹戈夫人來到階梯下,往皇帝的方向睨去,可入了眼的卻是站在台階處的香瑟瑟,她胸口起伏的怒氣越發急促,狠狠往皇帝一瞥,卻又瞥見了皇帝身後的聶雲庭。
她咬了咬牙,幾乎完全不顧皇帝的麵子,厲聲喝道:“本宮要你即刻下一道聖旨,將香茗桐打入冷宮,查封香家!”
聞言,眾大臣低下頭去,各自古怪地流轉目光,暗暗瞅向人群中的香延臣。
皇帝聽見她這呼喝,心中極為不滿,雙手負後,冷冷笑道:“沁愛妃替朕把六宮管理得整整有條,香愛卿亦為朕排憂解難。二人深得朕心,並無過失,皇姑何出此言?”
見他不願聽從自己的號令,幾乎站在崩潰邊緣的穹戈夫人怒火中燒,揚聲斥喝:“你敢質疑本宮的決定,難道就不怕……”
“皇——姑。”皇帝沉沉的一聲呼喚打斷了她的話,稍微暗下眸色折射三分冷意,若有意味笑道,“看你精神不振才口出狂言吧?朕恕你無罪。要不讓董愛卿給你診治診治?董愛卿最近的醫術精進不少,朕的病已經痊愈了,不用服藥了。”
停頓了會,他刻意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道:“再也不用服任何藥物了。”
穹戈夫人琢磨到他話裡的意味,觸電般渾然一震,愕然搖頭,無意間,一襲妖紅的香瑟瑟再次入了她的眼。
香瑟瑟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輕抿唇角,衝她淺淺一笑,在她看來卻是極度的挑釁。
“不!本宮不會輸!不會敗在你這個黃毛丫頭手裡!不會!”穹戈夫人竭嘶底裡咆哮一聲,忽然失了理智般衝上鋪著紅毯的階梯,腳跟一滑,整個人跪倒了下去。
“夫人!”
後方的采信心急如焚驚呼一聲。
站在皇帝斜後方的聶雲庭提了提手,終究還是把手握在了身側。
“嗑……”穹戈夫人那光彩奪目的金鳳麵具掉落在階梯處。
“嘭!”
司禮監選好的吉時到了,五彩斑斕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
“啊!”穹戈夫人驚呼一聲,手足無措捂著自己的額頭。
高居臨下的皇帝緩緩單膝蹲下來,睨向穹戈夫人額頭上奇醜無比的烏龜,戲謔道:“皇姑,今天可是你的六十大壽,怎麼花一直這麼好看的烏龜在額頭上,你準備給大夥演一出好戲嗎?”
“啊!”穹戈夫人倉惶地捂著自己的額頭,但又好像怎麼都遮擋不住,淩亂間,推翻了半落的發髻,花白的頭發迎風亂舞。
皇帝頓時“嗬嗬”大笑,若有意味笑道:“好好珍惜今晚,否則,怕是沒有機會。因為……”停頓了會,他刻意暗下眸色低念,“朕要跟你好好探討一下逆犯勾結天銀國企圖挑撥蒼月與都狼國的案子。”
“夫人!”采信急忙跑上去來,把穹戈夫人攙扶起來。
“滾開!”穹戈夫人叱喝一聲,把手一推,采信旋即從階梯上滾了下去。
“……”在場的人不由得吃了一口寒氣。
“雲庭。”皇帝忽然低沉呼喚一聲,聶雲庭旋即邁出半步,皇帝冷聲吩咐,“穹戈夫人身體不適,你快快送她回茜禹宮歇息。”
“是。”聶雲庭應了聲,快步走下去。
“本宮不會輸!本宮不會輸!”穹戈夫人完全失了理智,眸光寒栗衝香瑟瑟奔去。
聶雲庭疾步攔住她,暗地封了她的穴道,與趕上來的侍女攙扶著她沿著紅毯離開。
“穹戈夫人雖然身體不適,但這是她精心準備的慶典,不能辜負她的美意,眾臣歡慶,無需拘謹!”
背後突然傳來皇帝興高采烈的歡呼聲,聶雲庭眸低的殺氣凝聚成一個黑點,彌散在這依然綻放的煙花裡。
被封了穴道的穹戈夫人,目光依然桀驁淩厲,仿佛在說——失去一切有何懼,卷土重來有何難!
煙火綻放的夜空下,香瑟瑟銀白的發絲隨風飛揚,妖紅的衣袂繚繞起舞,如同在漆黑的夜空下悄然綻放的最美麗最勾人心魂的罌粟花,與生俱來的幽香彌散在風中。
站在人群之外的懿貞太後盯著香瑟瑟的側影,眸色越來越冷。連曾經叱吒風雲幾十餘載的穹戈夫人都被她顛覆成這個樣子,此女,非除不可,否則,都狼國必定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