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瞳孔內泛出幾許驚愕,目光依舊靜靜落在他麵上。
他略有訝異,俊美妖華的麵上浮出半分興味,那鮮紅的薄唇微微一勾,柔膩慵懶的嗓音再度響起,“你倒是第一個見了本宮模樣竟還敢一直望著的人。”
長玥低沉道:“宮主血肉之軀,並無異樣,有何不敢看。”
他神色並無變化,隨即身子稍稍蹲下,華麗如雪的袍子搖曳在地,他微微抬手,修長且白皙得令人咋舌的手指勾住了長玥的下顎,懶散而笑,“並無異樣?嗬,你這話,是本宮此生聽過的最為不實之謊。”
說著,嗓音微微一挑,悠然慵散的笑出聲來,補了句,“不過,本宮喜歡。”
他笑得極燦然,眉目微挑,嘴角勾著,著實是妖異如華,極為好看,隻是這人的笑容卻讓人覺察不出半分溫度,亦如閻羅殿裡飄出的鬼魅笑靨,邪意肆虐,無端令人心底發怵發顫。
長玥從不曾見過這樣的人,心底也逐漸發緊。
這人喜怒無常,隨意便能奪人性命,更能讓人起死回生,不得不說,對於剛醒的她來說,這人無疑是她不敢得罪的。
心底正如是想著,那人森涼的手指卻鉗緊了她的下顎,將她下顎抬得更高。
長玥回神,目光靜靜鎖他,他麵上的笑容越發深沉,隨即麵容微垂,那張俊美妖華的臉靠近了她的,薄唇微微一啟,“在想什麼?”
長玥默了片刻,低沉道:“在想宮主是怎樣的人,在想宮主救長玥所為何意,在想,長玥如何能報仇。”
他似是聽了笑話般,輕笑開來,眉目也跟著全數展開,妖異的容顏上浮出道不儘的輕諷,“本是死人,想得倒是多。”
長玥眉頭一皺,目光略有起伏,“長玥雖身死,但如今死而複生,滿腹仇恨,想得自是多。”
他道:“你如今這幅模樣,報仇自是異想天開。一個渾身毫無知覺的人,衣食住行都得需人伺候,你怎麼報仇?”
長玥目光一顫,略有不穩。
他深黑的目光靜靜落在她麵上,似要將她的所有反應全數收於眼底。
長玥沉默許久,才強行按捺心底的情緒,隻道:“宮主既是能讓長玥起死回生,想必也能讓長玥身子恢複知覺。”
他似是再度聽了笑話般,勾唇笑出聲來,卻是不言。
長玥目光直直鎖他,不搖不動。
他笑了半晌才停下,森涼的指尖鬆開了她的下顎,轉而探上她的臉頰輾轉滑動,“本宮自是能讓你恢複知覺,但,本宮為何要幫你?”
他說得極為雲淡風輕,那懶散的語氣毫無溫度,裡麵也夾雜著毫不掩飾的諷刺。
長玥神色更為複雜,一時語塞,竟是不知該如何回他。
他也不急,修長的指尖依舊在她臉上輾轉,似在候她回話。
長玥默了許久,才低道:“我如今身無長物,的確無資格讓宮主幫我。但宮主若是幫我這次,待長玥報得大仇,日後定對宮主一心一意,便是做牛做馬償還,也可。”
他眸色微動,懶散道:“對本宮一心一意的女人,宮中隨便一抓便是一大把。而做牛做馬,這靈禦宮也有的是人做。如此,本宮要你何用?”
他語氣輕浮,依舊是帶著幾分興味與諷刺。
長玥被他這話貶得一文不值,心底終歸全數涼了下來。
她終於是挪開了目光,整個人透出半分無力與決絕,“長玥既是無用,宮主又為何要費儘心思的盜長玥之陵,偷長玥之屍?”
“本宮曆來喜歡不按常理行事,盜你屍首,不過是興致所致。畢竟,聞名天下的長玥宮主,本宮倒是未見過,既是死了,也該救活後瞧瞧,以解好奇之興。”他饒有興致的道。
長玥目光一顫。
僅因心底好奇,便倔人墳墓盜人屍首來救活後瞧瞧,這人著實是森冷變態得緊。
“宮主雅興,長玥不敢恭維。而今宮主已是將長玥瞧了,宮主準備如何處置長玥?”長玥按捺心底的起伏,低問。
話雖這般說,然而此際,她已是對這人是否救她而不抱希望了。然而,此番好不容易脫離天牢,好不容易起死回生,接下來,便又要再死一次嗎?
長玥不敢再想,心底因緊張而跳得太快,她合了眸,靜待麵前這人的話,奈何等了半晌,也未見他回答,反倒是他那森涼的指尖,似是上癮般在她臉上滑來滑去。
長玥終歸是皺了眉,睜眼朝他望去,卻方巧迎上他深沉染笑的瞳孔。
“宮主可是摸夠了?”長玥低問。
他這才慢騰騰的將指尖挪開,順勢竟是風情不淺的捋了捋自己的墨發,“聞名天下的長玥公主,倒也不過如此,幾句話下來,便已絕望惱怒,嗬。”
“宮主並非長玥,也非長玥這般處境,便不足評判長玥。”
他挑挑眉,懶散道:“說話倒是有幾分硬氣,也敢頂撞本宮。”說著,目光微微一沉,“隻是,你許是忘了,如今是你求本宮,而非本宮將就你。你那些硬性與骨子裡的公主威儀,在本宮麵前,倒是得剝了去。”
長玥神色驀地一變,沉默片刻,隻道:“長玥並非是想頂撞宮主,不過是求生心切。”
“既是要求生,又無可以與本宮攀談的籌碼,你如今若想活得像個人,便隻得,求本宮。沒準兒本宮心情一好,便救你了。”
他尾音拉得極遠,意味深長。
話落,他便看好戲似的瞧著她,那雙深沉的瞳孔無半分溫度,鬼魅而又滲人。
長玥滿心恥辱,目光森森的望著他。
他輕笑,“你若再不求,本宮便要差人將你扔出去了。”
長玥狂捺心底的情緒,終歸是出了聲,“長玥求宮主洪恩大善,救長玥一命。我慕容長玥此生,定為宮主馬首是瞻,肝腦塗地。”
“為本宮馬首是瞻,肝腦塗地之人太多,你柔柔弱弱,倒是不行。”他輕笑。
這人讓她求她,卻再度否定了她。
長玥眸中頓時綻開怒意,心下起伏不定,仿佛要炸開一般。
這人絕對是玩弄她,故意讓她求他,故意看她笑話,故意將她的祈求澆滅,似要徹底的將她揉進地底,也要徹底的將她的尊嚴踐踏得一文不值。
“你究竟想怎樣?”長玥怒目瞪他,神色抑製不住的雲湧起伏。
他薄唇一勾,似是笑得暢快有趣,“本宮不想怎樣,不過是想看看聞名天下的長玥公主卑微求人是何等場麵罷了,但如今瞧了,倒也覺得無趣。”
嗓音一落,他緩緩站起了身,目光居高臨下的朝她掃視,“本宮既是將你帶入了靈禦宮,便也不會讓你這般容易就喪命。本宮也不求你做牛做馬的報答,隻要你忠心不二,為本宮辦事,你想得到的,本宮,都會慷慨給你。”
長玥緊緊的望著他,心下起伏不定,渾然不知他這話是真是假,正待思量,他已是無意讓她多呆,轉眸便朝不遠處的殿門望去,慵懶散漫的嗓音響起,“扶淵,將她帶至藥宮,讓宿傾好生診治。今夜月明,舉宮做樂,本宮不管宿傾用何法子,皆要讓這長玥公主在今夜宴上為本宮奏樂助興。”
他悠長懶散的嗓音未落,不遠處的殿門便被輕輕推開,扶淵緩步而入,步子遒勁有力,待站定在長玥身旁,他先是朝那邪魅之人行了禮,而後才將長玥扛在肩頭,緩步出殿。
長玥腹部磕著他的肩頭,身子顛簸晃動,頭腦發昏,再度開始乾嘔。
扶淵視而不見,猶如未覺,足下步子不曾放慢分毫,待繞過幾條小道行至一處偏殿,扶淵才停下腳步,粗獷的嗓音喚道:“宿傾姑娘?”
嗓音甫一落下,不遠處的殿門應聲而開,一抹紫色身影緩緩而出。
扶淵上前兩步,便道:“這是宮主今日親自帶回之人,宮主吩咐您好生診治,今日夜裡,宮主還要讓她撫琴。”
這話落下,並未有人回話,僅是有緩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長玥略微艱難的抬頭,卻是一驚,隻見來人一襲紫袍,容貌清秀,看似年紀不過雙十,奈何卻是滿頭銀發,靈動而又滄桑,著實令人震驚。
這靈禦宮裡,究竟都是些什麼怪人。
長玥靜靜的望著那紫衣女子,一言不發。
那女子靠近站定後,目光僅是朝扶淵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隨即便落在了她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