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曆來溫潤風華,鮮少調侃於她,是以那時得他調侃,她則是笑得燦然,仰頭嬌笑的朝他回道:“小南坊菜肴極好,味道是我之喜,若父皇與母後見我這般喜歡吃飯吃菜,定該欣慰才是。”
說著,笑出聲來,繼續道:“再者,誰說公主便不能吃殘羹剩滯?民都吃得,你也吃得,我為何不能吃?”
曾經的嬌柔親昵,柔俏畫麵,然而到了這一刻,卻像是追命魔頭一般,令長玥心底止不住的狂跳。
這蕭意之專程邀她去小南坊,甚至還特意點了那些菜,他如此主動之舉,可是意味著他猜出她身份了?
但這猜測甫一滑過心底,便被長玥否決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如今雙眼因前幾日下棋而勞累發腫,臉頰,也因花香過敏而紅腫,是以,她此際的臉,已是不倫不類,醜陋至極,待窺鏡自照時,連她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這蕭意之,也定不會認出才是。
而今唯一能解釋他怪異之舉的緣由,便是這人想平息今日這場風波,從 而,假裝寬厚待人,繼續為他那假仁假義的臉麵披上任意之光,從而,蒙惑世人,蒙世人讚歎。
“小南坊雖不及京都城內的大酒坊,但卻平凡有味,想必姑娘應是喜歡。姑娘若是不棄,我此際便帶姑娘過去用膳,以當賠罪。而這位公子,也可隨這位姑娘一道前去。”正這時,蕭意之再度出了聲。
長玥緊緊抓著妖異之人的衣角,仍是不說話。
妖異之人則是輕笑出聲,隻道:“本宮的美人兒受了委屈,自有本宮安慰,便是要去小南坊用膳,也無需惠王爺來招待。隻要惠王爺意識到是自己之過而撞了本宮的美人兒,甚至也有賠罪之意,是以此事,本宮也不計較了,至於惠王爺提出的用膳之事,自可免了,想來惠王爺許是不知,本宮這美人兒,身子特殊,不食葷,也吃不慣外麵的東西。”
嗓音一落,便將長玥稍稍一擁,繼續道:“惠王爺無需理會本宮二人了,還是先行上樓去吧,想必樓中的明月姑娘,該是等得急了。”
說完,也不待蕭意之出聲,長玥隻覺手腕一緊,隨即被他拉著朝大堂後方而去。
身後,嘈雜之聲再度逐漸響起,卻不濃烈。
而那蕭意之,也不曾言話,隻是即便如此,長玥卻覺有芒刺在背,不用回頭,便知那蕭意之定是在靜靜的凝著她。
這種感覺,無疑是極冷極沉,複雜壓抑。
待穿過人群,這妖異之人並未駐足,反倒是懶懶散散的拉著她繼續往前,最後順著那道後門而入,行至了入住的後院。
院內,燈火通明。
那新在的花樹下,扶淵與那幾名勁裝的黑衣人似在交代什麼,神色頗有幾分複雜,然而待察覺到腳步聲,他驀地停了聲,極其敏銳冷冽的轉眸一望,待目光瞅清了長玥而入,他麵上的鋒利之色頓時消散,轉而化為了層層恭敬,朝著長玥的方向恭然而拜,“宮主。”
妖異之人懶散輕應一聲,待拉著長玥路過扶淵時,慢悠悠的道:“你們先退下。”
扶淵當即領命,領著那幾名黑衣人迅速閃身消失。
一時,院內沉寂下來,徒留風聲隱隱。
長玥被他拉著在院內的石桌旁坐下,天寒地凍中,肅肅的冷風倒是將石桌旁的牡丹盆栽吹得四下搖曳,淡淡的牡丹花香迎鼻,略微好聞。
長玥垂眸,兀自靜坐,此際,本是紅腫的臉頰,卻透著幾分蒼白。
方才從大堂中過,而今憶來,情緒翻湧不止,似是再度走了一遍人生的悲歡,這心境,怎能平下。
今早初入這京都城時,便與蕭意之的馬車狹路相逢,運氣差然,沒料到今夜,再與蕭意之相遇一次。
她還曾以為,便是入得這京都城,要見蕭意之也是極難,畢竟,蕭意之本是不喜外出之人,加之又不喜行車於道,被百姓觀望呼喊,是以,她若要在京都城見他,若非自己去宮門口或是他的惠王府邸門前守著,自是難見他麵,卻是未料,她還未最好要見他的準備,還不曾精心計劃,那人,便這麼誤打誤撞的衝至了她麵前。
“長玥公主今日,倒是魯莽了。”
長玥正凝神思量,石桌對麵的妖異之人出了聲。
長玥回神,抬眸朝他望來,卻是方巧迎上他那雙興味盎然的眸子。
此際這院內,四下都掛著燈籠,燈火雖通明,但燈籠卻是因冷風浮動而一搖一晃,連帶光影都搖曳不定,襯得他那雙異色瞳孔明滅不定,深沉得難以言道。
今夜之事,的確是她魯莽了。
隻歎在未有準備的情況下便與蕭意之狹路相逢,怒意上湧,便容易,喪失理智。
想來,若這妖異之人未能恰到好處的出來製止她,她許是早已朝那蕭意之掄拳而上了,憑她渾身這不成氣候的武功,許是根本就用不著蕭意之出手,她便已是被他那家仆掀翻在地,性命堪憂了。
“今日,的確是長玥魯莽。幸得宮主及時出現,救長玥一命,長玥在此,謝宮主救命之恩。”長玥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出了聲。
她嗓音極淡極沉,並未帶半分感情,反而是摻雜著幾分麻木。
那妖異之人並未立即言話,興味盎然的目光就這麼在長玥麵上一直掃視,最後勾唇而笑,道:“長玥公主如今,心神與本事皆不夠硬實,你若與大昭惠王相拚,自是以軟碰硬,白送性命。”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本宮也早與你說過,待入得京都城內,你便該安分守紀,但長玥公主卻是處處讓本宮安分,自己則是在外興風,今夜之事,若非本宮及時壓下,想必你這條性命,便已交代在這醉仙樓內了。”
長玥眉頭一皺,目光越發冷沉肅然,“宮主之言,長玥皆明白。長玥心性,自是不夠硬實麻木,隻因蕭意之乃長玥畢生仇人,方才見著,忍不住想動手罷了,是以……”
“你若不改這性子,早晚有一天,你會命喪在自己的急性子裡。那時候,本宮也無本事再讓你起死回生。”他慢騰騰的再度出了聲,隻是這次,他麵上邪肆魅然的笑容稍稍減卻了半分,嗓音透著半縷極為難得的認真之感。
長玥垂眸下來,一時不說話了。
待默了半晌後,她才低沉道:“長玥也想冷靜,想強大,隻奈何,縱是時時逼著自己冷漠麻木,奈何見著蕭意之時,便控製不住心緒了。”
“以前愛得深,此際便恨得切。長玥公主如此莽撞,不過是因對那大昭惠王還殘存愛意罷了,若是無愛了,今日你知曉那明月此人,又為何會情緒搖曳?待見著蕭意之時,又為何不能冷靜自持,圓滑躲過?”
長玥目光驟然一冷,當即低沉沉的道:“宮主此言不實,長玥對蕭意之,豈還殘存愛意?長玥將他,已是恨入骨髓,並無它念。今日見著那明月,長玥也僅是在為以前的自己覺得不值罷了。”
此話一落,長玥強行按捺心神,淡然的抬眸觀他。
她行的端,坐得直,不怕這妖異之人隨意調侃,隻奈何,她仍是有她的底線,而今那蕭意之與她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除了仇恨之外,她不願與蕭意之扯上任何關係,更彆提還對他殘存什麼愛意,這更是不可能,她也不會允許。
“事實如何,倒也隻有長玥公主自己知曉。今日之事,便暫且帶過,但若下次再遇得大昭惠王,而長玥公主仍是抑製不住情緒,肆意而為,彆說大昭惠王不會放過你,本宮,也是會不悅呢。”妖異之人迎上長玥的目光,慢悠悠的出了聲。
長玥垂眸下來,默了片刻,點頭不言。
他似是有些滿意,勾唇輕笑一聲,隨即繼續道:“還望長玥公主好自為之。本宮救你養你甚至教你武功,可非要將你培養成喜怒哀樂的隨性之人,而是要讓你不怒不急,在任何人麵前,都能做到淡漠麻木,可在麻木冷狠中殺人,但卻獨獨不可莽撞而為,甚至,動心動情。若是不然,本宮,倒也不介意將你做成藥人,無心無腦,僅為本宮辦事便成。”
懶散柔膩的嗓音,卻處處透著威脅之意。
彆看這妖異之人隨時都是一副慵懶魅惑的柔膩樣,然而,這人卻能是在隨意懶散之中冷狠要人性命,是以,若他未惱時,縱是以下犯上的對他頂撞與調侃,自會無礙,但若是這人已有不滿,心緒略有不暢時,那就需謹慎而為,不可再多言頂撞了。
長玥深知他心性,是以便再度按捺心神一番,朝他妥協順然的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