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淵神色驀地增了幾分起伏。
長玥淡瞥他一眼,乾脆的轉身離開。
她慕容長玥雖寄人籬下,但卻並非是被人隨意拿捏的軟柿子,若要欺負她,自也要看她願不願意忍受。
再者,扶淵雖是那妖異之人身邊的人,但終歸不過是奴仆罷了,她慕容長玥,倒也不懼他。
回得偏屋後,周遭的冷涼之感減了幾許。
屋內氣氛沉寂,平然無波,長玥用桌上冷茶漱了漱口,又稍稍隨手輸了梳頭發,然而待用偏屋內的銅鏡攬鏡一觀,便見麵上依舊紅腫,依舊如最初那般猙獰,而她的雙眼,即便睡了一夜,也仍是怪異的紅腫著。
曾經的風華傾然,而今的紅腫猙獰。
這等天差地彆的容貌,連她自己都覺得突兀甚至不識,想必昨日那蕭意之,也該不認識才是。
心思至此,微微安下。
這時,屋外響起扶淵與黑衣人們恭敬的嗓音,“宮主。”
長玥回神,目光微微一動,視線隨著那打開的屋門落了出去,僅是片刻,便見那一身白袍的妖異之人慢悠悠的從她的屋門前經過了,轉眼消失在她的眼際。
長玥眉頭稍稍一蹙,略生詫異。
這妖異之人莫不是與那流蘇一夜風月,是以此番飽欲而歸,心有滿足,因而,竟是滿足到連她慕容長玥都放過了,不準備如常的進來戲謔或是捉弄她一番了?
長玥稍稍鬆神,心底也逐漸鬆懈開來。
本還以為這妖異之人歸來,她定要打起精神再與他虛以逶迤,不過此番還好,那妖異之人過門而不入,也算是為她省事,她自己也樂得安然。
哪知心底本是這樣想的,心神也剛剛鬆下,長玥卻是未料到,那過門而消失的妖異之人,竟又突然折返了回來,就那麼懶懶散散的突然出現在她的門外,笑得邪肆妖魅。
長玥瞳孔驀地一緊,紅腫不堪的臉頰,也驟然猝不及防的僵繃了一下。
他正逆光而站,一身雪白,縱是在樓子裡呆了一夜,他頭發也仍是一絲不苟的束著,並無半許的淩亂,衣袍也端然,那妖異如華的麵上,也未染上半點的胭脂。
長玥倒是愣了愣,眼角也稍稍挑了起來,這妖異之人此際模樣,倒真不像是與流蘇雲雨過後的模樣。
正思量,那妖異之人慢騰騰的踏入了長玥的屋內,嗓音慵懶而又興味,“長玥在想什麼?”
長玥回神,並未立即言話,目光就這麼淡然麻木的觀他。
他倒是隨意,並無半分的拘束,行過來便直接坐在了長玥身旁的軟榻旁,異色的瞳孔在長玥麵上不住的流轉,最後輕笑出聲,“長玥公主這副尊榮,每日一瞧,倒也醒神。”
刻意調侃的嗓音,語氣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戲謔。
長玥眉頭稍稍一皺,以前便是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被人肆無忌憚的嘲笑容貌,更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喚作貌醜之人。
一想到這兒,長玥目光便稍稍冷了半許,隨即挪開了眼,淡聲道:“長玥保持這副容貌已有幾日了,長玥倒是認為,宮主日日與長玥朝夕相對,也該習慣了才是。”
他嗓音挑著,慢騰騰的輕笑道:“本已習慣,奈何一夜不見,便稍有陌生了,是以此際突然瞥見,便覺醒神罷了,嗬,嗬嗬。”
長玥眉頭皺得更甚。
他卻似是覺得極為好笑,眉眼與臉頰上的笑容極為的邪肆慘然。
長玥目光也再度冷了幾分,“宮主若是笑完了,便早些回屋歇息。忙了一夜,宮主也該累了。”
他這才止住笑聲,“本宮昨夜,倒是不累。隻是本宮的流蘇美人兒,卻是累了一夜。”
柔魅邪然的嗓音,即便是在言道著一些不堪的字詞,竟也能說得這般的自然而然。
想來,放眼這大昭京都城內的所有逛樓子的男人們,或許也隻有那些風然作態的痞子們才能這般堂而皇之的說出一些粗俗鄙陋的話,奈何這本是生著一副俊然如神的皮囊的妖異之人,竟也是痞子一流。
不得不說,他這般話語與神情,著實是可惜了他這身皮囊。
長玥心下如此思量,並不多言,隻道:“流蘇姑娘既是辛苦了一夜,宮主此際,也該在她屋中陪她才是。”
憐香惜玉,不正是這妖異之人極喜之事?
奈何這話一出,這妖異之人異色的瞳孔稍稍一縮,卻僅是片刻,他再度輕笑出聲,漫不經心的問:“本宮怎發覺,長玥公主此際是在迫不及待的趕本宮走呢?”
長玥淡道:“宮主誤會了。”
“既是誤會,那本宮今兒在你這兒休息,想必長玥公主自無異議了。”他似是有些滿意,慢悠悠的出了聲。
說著,也不顧長玥反應,他已是起身朝長玥的睡榻而去,鞋子也不褪,便已斜靠在了長玥的榻上。
他這副姿態,無疑是要打定主意在長玥的榻上休息了。
長玥終歸是再度沉了臉色,心底深處,也開始起伏不定。
這妖異之人,總是將她當做戲弄對象,肆意的調侃戲謔,奈何她慕容長玥,雖有心與他虛以逶迤,但也並非是隨時隨地都願配合他演戲。
“宮主既是想在此屋休息,那長玥便先褪下了,以免打擾宮主休息。”長玥默了片刻,低沉淡漠的出了聲。
這話一出,他則道:“也罷,長玥公主先出去為本宮打些熱水來,服侍本宮洗漱一番,再去端些早點過來,昨夜聽了一夜的琴,倒是餓了。”
懶散柔魅的嗓音,卻在堂而皇之的隨意吩咐。
長玥眉頭都快皺到了一起,目光冷冽的朝他落來,他則是慢悠悠的迎上長玥的目光,笑得魅然,那雙異色的眸子似是含滿了無儘的邪肆與春風,仿佛要將人吸進去。
縱是有萬般怒意,到了他這裡,即便發作,也隻得碰軟釘子,就像是厚厚的一拳打下去,卻被他全數包容,不起任何作用不說,反倒還會將自己氣得半死。
這妖異之人,著實難纏無奈。
長玥立在原地,朝他冷冽的盯著,許久後,她終歸還是斂住了滿心的怒意,道了句,“宮主稍等,長玥去端洗漱水來。”
嗓音一落,他勾唇而笑,漫不經心而又邪肆招搖。
長玥冷掃他一眼,踏步朝不遠處的屋門而去。
屋外的冷風迎麵而來,頓時令她神智清明不少,離開了那壓抑冷沉的屋子,這心下深處,也稍稍鬆了半分。
待端著洗漱的水及用具入屋,那人斜靠在榻,目光正朝她落著,笑得興味。
長玥擰好了帕子,淡漠朝他遞去,他卻是不接,待長玥暗自咬了咬牙,準備親自為他擦臉時,他卻是突然伸手接過了帕子,慢條斯理的開始擦麵。
長玥微微一怔,神色也起伏了幾許,這時,他則是將帕子已朝她遞回,長玥伸手接過,端著水便要出去,他則在後挑聲興味道:“今早膳食,不如,長玥公主與本宮一道用?”
長玥稍稍駐足,回頭觀他。
他笑得懶散隨意,“難不成,長玥公主還想到這樓外去吃?”說著,勾唇而笑,漫不經心的繼續道:“本宮倒是聽說,那大昭惠王昨夜一直呆在那明月屋中,今早也未離去,長玥公主若要出這樓子,萬一又碰上那大昭惠王了,到時候,可彆怪本宮未提醒你。”
長玥神色微變,心思輾轉了幾番,隻道:“長玥今早,本就未打算出著樓子。宮主既是讓長玥與你一道用膳,長玥自是感激。”
嗓音一落,便見那妖異之人麵上的興味深了半縷。
長玥皺眉,隨即便垂眸下來,繼續按捺心神的朝屋門而去,縱是目光淡漠沉寂之至,然而內心深處,卻還是增了幾分起伏。
那蕭意之,在明月屋中,呆了一夜?
嗬,果真是人麵獸心,偽善虛假之人。
以前她與他相處那麼久,怎就未發覺他喜歡的根本就不是她!又怎未發覺他那些溫和關切的目光之下,竟全數藏著冷光!
也是了,越愛得深,便越是昏頭昏腦,看不清本質。遙想以前太子哥哥還玩笑似的讓她彆太信蕭意之,更彆對他太好,免得為愛失了心智,卻是不料,太子哥哥的玩笑之語,一語成讖。
心思至此,薄怒,而又哀冷,長玥失著神,待出得屋子後,便差點撞著了扶淵。
扶淵當即朝旁一避,穩穩站定,手中端著的膳食,才未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