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異色的瞳孔卷著幾分興味,薄唇一勾,笑得邪肆張揚,“長玥公主這耐性,或是是薄弱得緊,隻不過,既是你這般問了,那本宮,倒也不繞彎子了,本宮想說,長玥公主既是與大昭惠王決裂了,不是想殺惠王麼?不如,本宮今夜,為你煽風點火一把,開個好兆頭,如何?”
他嗓音懶散而又柔膩,語速慢悠悠的,那張妖異風華的麵上儘是盎然興味,卻陡然令長玥心底發緊。
煽風點火?這妖異之人,又想做何了?
從今日開始,這人便處處整蠱於她,甚至夜裡讓她去割慕容裕耳郭,差點讓她喪命,而今到了這時候,她都躺在榻上動彈不得了,這人,竟又要出幺蛾子了?
當真是一重接著一重的興味算計與戲弄,全然的令他應接不暇,與他相處才短短一月,她都覺得自己將此生的所有心智與精力都用完了。
心思至此,長玥著實無奈,那一股股的無力感,也著急而又挫敗,縱是想極為奮力的去改變,奈何卻沒這精力與本事,甚至即便努力了,但每次到了最後,仍是要被這妖異之人牽著鼻子走。
她冷沉著眼,直直的盯著那一身雪白的人,冷道:“宮主又想做何?”
他修長的眼角一挑,語氣裝模作樣的有些不滿,“長玥公主這是什麼語氣?”
長玥眉頭皺得更甚,卻無意與他拐彎子,開門見山道:“今日,長玥已是狼狽落魄至極,而今更是躺在這榻上,並無半分力氣,宮主縱是要戲弄長玥,可否等到明日?待長玥恢複幾分氣力之後,再戲弄?”
越說,長玥語氣越發的低怒了幾許,凝在他麵上的目光也增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怒意。
他麵色並無半分變化,卻是片刻,竟開始裝模作樣的稍稍歎息一聲,“長玥公主對本宮誤會倒是深呢。今日,本宮可未戲弄過你,此際,更無意戲弄你,長玥公主若是不信,本宮,這便去為長玥公主辦件大事,保管有用。”
長玥眉頭再度皺了起來,心下也開始起伏,眼見那妖異之人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她嘶啞的嗓音也驀地急促挑高了幾許,“宮主究竟想要去做什麼?可否先告知長玥一二?”
他勾唇輕笑,“此事,本宮倒是想給長玥公主一個驚喜,待辦成之後,長玥公主再欽佩本宮,或是因此而傾慕上本宮,倒也來得及。”
嗓音一落,他便慢悠悠的轉了身,懶散的朝不遠處的屋門而去。
長玥終歸是急了,扯著嘶啞的嗓音繼續道:“宮主請留步。”
這話一出,那人並未駐足,反倒是頭也不回的繼續道:“本宮幾番救長玥公主,倒也不曾真正害過你性命,卻得長玥公主這般忌諱與防備,長玥公主對本宮,可是有些不公了?”
說著,他突然駐足,轉眸朝長玥望來,而那異色柔膩的瞳孔內,卻極為難得的減了幾分笑意,透出了半分的深沉與質問。
他如此反應的話,定是心裡有些不悅了。
長玥微怔,思緒也開始翻轉,心下深沉,卻覺他這話說得並未錯。
也是了,他幾番救她,雖時常戲弄於她,但卻並未真正害過她性命,甚至除了一月前他讓她起死回生外,今夜,他再度救了她,縱是濕漉漉的她沾濕了他的衣袍,至少在她昏迷之前,她並未發現他有半分的嫌棄與不悅。
心思至此,長玥發緊的目光也變了變,一時,眸光凝他,竟有些啞口無言。
正這時,他卻輕笑了一聲,語氣再度增了幾分邪肆與張狂,慢騰騰的道:“你這條命既是本宮所救,本宮要你如何,無論你是否願意,皆不允你違逆。今夜,本宮要如何,也不容長玥公主評判與反對,更何況,本宮此舉,也著實在幫你呢。”
長玥緊著目光觀他。
他卻無意多呆,回頭便繼續往前,最後頎長的身子出得屋門後,連屋門都未為她合上,隨即就這麼逐漸消失在屋外昏黃光影的深處。
一時,周遭徹底沉寂下來。
寒風自那打開的屋門源源不斷的湧入,風聲急驟,甚至都能聽得到凜冽的呼嘯聲。
屋中燭台,火苗子不住的被風拂刮,幾番都想要被吹熄,屋內光影也搖曳不堪,昏黃而又暗淡,壓抑得令人頭皮發麻。
長玥靜躺在榻上,神色幽遠,出著神,然而心底深處,卻是複雜重重。
她著實不知那妖異之人今夜又會惹出什麼事來,奈何,此際的自己卻是無法阻止,此際,她也隻能努力的祈求,祈求那妖異之人不會再將她一軍,讓她命途,再起狂瀾。
天寒地凍,這冬夜的風,也是寒得入骨。
長玥此際,身子虛弱得緊,那門外竄來的風略微刮至她的臉上,凜然而又發痛。
她回神,皺了眉,努力的想要伸手扯著被褥遮蓋住臉,奈何剛一動手,一手掌心如割,一手,卻是胳膊不適,劇痛難耐,甚至疼得連帶那隻手的所有手指都在發疼。
長玥倒吸了口氣,努力的深呼吸幾口,才稍稍平息這種疼痛。
這下,她再也不敢動了,就這麼靜靜而躺,心下再度開始嘈雜起伏。
那妖異之人一定是故意的,就因為她對他並未表露出太過感激,反而是謹慎防備,是以,那曆來自傲得不可一世之人,不悅了,是以,縱是離開,他卻不曾為她合上屋門,就讓這寒風一直源源不斷的湧入屋子來,吹得她發冷發痛。
身子沉重,不敢動彈,然而寒風凜冽,讓長玥越發清醒,毫無睡意。
時辰逐漸逝去。
長玥,也由最初的失神,變為了百無聊賴,更從百無聊賴,變為了發呆。
最終,待長玥躺得都僵得渾身無感時,甚至發呆得不能再發呆時,屋外天色,終於是明了不少。
順著那打開的屋門望出去,隻見淡白色的霧氣氤氳,密集而又濃稠,看不清前方。
天寒地凍,大霧籠罩,這迷離磅礴之感,著實讓人心緒好不起來。
長玥失神的朝外望了半晌,待回神,便再度開始活動兩手。
這時,手的疼痛感不再如夜裡那般強烈,然而被躥入的冷風吹了這麼久,長玥開始頭腦發暈,喉嚨發疼,似是受涼了。
不多時,寂寂的氛圍裡,屋外再度有幾道腳步聲響起。
順著屋門望出去,目光被大霧阻隔,卻是什麼都看不見。
長玥暗自歎息,合了眸,此際,竄入屋中的疾風早已平息,加之頭腦開始昏沉,這一合眸,未過多久,便真正睡了過去。
渾身發沉發重,長玥這次入睡,睡得極沉,甚至也難得的未做噩夢。
最終,長玥是被一道略微尖細的嗓音吵醒,待緩緩睜眼,甚至清明,才覺是那妖異之人正與這醉仙樓的老媽子在院內對峙。
“我一直以為流蘇昨日甚至昨夜與公子在一起,卻是不料,今早流蘇屍首卻是被旁人送回。我家流蘇,昨下午活生生的與公子出去,今日歸來卻成了屍首,公子倒與我說說,流蘇是如何亡的?你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休怪我捉你去見官了。”老媽子的嗓音有些尖銳,怒氣重重,顯然是氣得不輕。
奈何那妖異之人卻是並無半分的緊張,嗓音依舊邪肆懶散,“昨日,本宮的確與流蘇在一起,奈何,昨夜湖中鬥詩會,卻起了殺手,流蘇推本宮出來為她擋劍,本宮未則她心狠手辣,而她自己卻是被殺手所殺,也算是自食惡果。而今,本宮不與你算賬,咎流蘇推本宮之責,而你倒是與本宮算起賬來了,嗬,正好,惠王正於這醉仙樓內,倒也無需去衙門麻煩,此際直接去找惠王評理,便可。”
“流蘇乃弱女子,公子既是將她帶了出去,便該護好她。若非公子不約她出去,她此番定還在我麵前好好的。公子雖不是直接害死流蘇的凶手,但流蘇的死也與公子脫不了乾係!”老媽子略微理虧,嗓音雖無太多底氣,奈何仍是怒得不淺。
長玥兀自聽著,頭腦的暈沉感並未消卻,心底深處,卻抑製不住的再生起伏。
那流蘇,竟是死了。
遙想那妖豔動人,柔膩膩的女子,昨日還因爭風吃醋而用藥害她,欲毀了她慕容長玥的臉,後來,她卻是幾番都心口疼痛,甚至疼得隻能斜躺在畫舫船艙內休息,而現在,那明豔豔的女子,竟是就這麼死了?
心思至此,複雜洶湧。不得不說,這流蘇之死,的確是疑點重重。
這時,屋外霧氣氤氳中,妖異之人再度懶散慢騰的出了聲,“本宮不是害死流蘇的凶手,是以,便無責讓你追究。隻不過,鑒於流蘇這兩日服侍本宮確有功勞,本宮,倒也該為她的死而稍稍付些銀子。”
“除了明月之外,流蘇便是我醉仙樓最得喜愛之人,便是皇上新收的二皇子,也極其傾慕流蘇。老媽子我也不是隨意而說,前些日子二皇子便放過話,要納我家流蘇入宮為側嬪,而今流蘇亡了,這對我與醉仙樓來說,無疑是莫大損失,公子即便要賠,也賠不起。”那老媽子嗓音稍稍平和了半分,顯然等的便是妖異之人付銀子這話。
隻是她這話一出,那妖異之人則是興味盎然的笑了出來,邪肆張揚的道:“你既是說本宮賠不起,如此一來,那本宮,就不賠了。”
“你……”老媽子著實未料到妖異之人會這般回答,氣得噎住。
待片刻,她稍稍穩住心神,又道:“流蘇之命,公子的確賠不起。隻是,老媽子我也並非要刻意為難公子,也知公子並非殺害流蘇真正凶手,是以,老媽子我也稍稍讓一些,就勉為其難的收了公子那輛馬車便是。”
長玥暗自聽著,心底也增了幾分冷諷。
那老媽子啊,著實算是獅子大開口了,隻不過,這妖異之人的東西,又豈能拿得,他未從這老媽子手裡拿銀子便已是慷慨大方了,若想坑他手中財物,那無疑是找黴頭了。
長玥正如是想著,院中,那妖異之人的興味顯然是濃了幾分,嗓音微挑,輕笑道:“想要本宮那輛馬車,倒也不是不可能,隻不過,本宮突然反悔了,既是本宮間接害死了流蘇,這賠償之物,倒也該賠給流蘇才是,你說是吧?”
老媽子未出聲。
妖異之人繼續道:“是以,本宮如今,便隻能將那輛馬車燒給流蘇了。”
老媽子頓時急了,“流蘇生前最孝敬我,公子將馬車燒給流蘇,還不如將馬車給我來得實在。更何況,流蘇一死,醉仙樓生意都會影響大半,公子不也該賠我損失?”
“你這話,本宮倒是不愛聽了。”妖異之人懶散柔膩的出了聲,說著,嗓音微頓片刻,又道:“流蘇本非本宮害死,即便本宮不賠,你也奈何不得本宮,再者,本打算可憐可憐你賠你十兩銀,你卻開口要本宮馬車,嗬,你如此貪心,倒也觸本宮黴頭了,如今,本宮一兩銀都不願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