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未立即言話,僅是興味盎然的觀她。
長玥神色平靜,麵色恭然,也無半分不耐煩之意,僅是待等得久了,才稍稍再度抬眸,朝他望去,卻是這一望,方巧與他那雙修長的眸子對上,心下也是措手不及的稍稍一怔,還未來得及將目光收回,不料他薄唇一啟,漫不經心的出聲道:“今日獻藝,在場大多女子皆用的是柔和之曲,若扶玉美人兒今夜獻藝,倒也反其道而行,擇一曲剛毅之曲,如此,若再稍稍傾注半分內力,這效果,自是不言而喻。”
長玥不置可否,心下卻隱生排斥。
在場之人大多無武功底子,若冒然在撫琴之時傾注內力,如此而來,在場之人大多會吃不消,而她慕容長玥,一曲還未撫完,怕是就要被當做亂黨抓了。
心緒浮動,長玥神色也稍稍變了半分,但轉瞬已恢複如常。
她再度抬眸朝身側之人望來,目光卻僅是凝在他妖異如華的側臉,卻不曾朝他的眼睛落去,待心神稍稍斂住,才恭敬緩慢的道:“宮主有所不知,扶玉嫌少撫剛毅之曲,若冒然而撫,倒怕效果不佳。若是可以,還望宮主讓扶玉自行決定,撫一曲婉轉悠揚之曲,正好應了這狩獵闊達的雅興,也可悠揚悅耳,惹人興然。”
他慢騰騰的道:“扶玉美人兒此話倒也有禮,隻不過,既是剛毅之曲鮮少撫過,你才更該撫這類之曲,不然,若依舊撫你最是拿手的那些曲子,那大昭惠王隻要不是聾子,便定然能認出是你,嗬,想來,扶玉美人兒也不願今日突然一曲,便在大昭惠王麵前全數暴露身份,從而,成為這狩獵場上的眾矢之的吧?”
懶散的嗓音,柔膩的語氣,卻處處彰顯著興味調侃。
長玥心下再度一沉,複雜滿眼,卻是半晌,終歸還是妥協下來,隻道:“宮主所言有理。如此,宮主究竟想讓扶玉撫哪首曲?”
他異色的瞳孔內綻出幾絲滿意,麵上邪肆笑意也濃厚半分。
卻是片刻,他薄唇一啟,興味盎然的出了聲,“鼓風。”
長玥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卻是並未言話。
這鼓風之曲,來自一個典故。相傳許久之前一國邊疆戰亂,國之萬軍揚著鼓風之歌而戰,奈何最後結果,卻是千軍萬馬全然覆沒,那鼓風之曲,雖激昂,但也順勢成為了戰場不詳的葬曲。
而今這妖異之人竟當眾讓她撫得此曲,無疑是要將她望火坑裡推了,縱是晏親王那狗賊不曾聽過詞曲的調子,但那博才的蕭意之,也自是聽過。
若她今夜以一首鼓風之曲為之,這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心思至此,長玥抑製不住的再度將目光朝身邊妖異之人望來,心下深處,早已是複雜與緊然交織。
今夜,這妖異之人是想讓她一鳴驚人,從而葬身在此?亦如他整蠱完了楚灼與蘇琉,現下,便輪到她了?
越想,越覺森冷交織,然而長玥並未在麵上表露半分。
待朝他恭敬點頭後,長玥便垂眸下來,凝於麵前火堆,目光在那跳躍的火苗子上肆意望著,然而瞳孔深處,卻略微散漫,兀自跑神。
不多時,有腳步聲乾練快速的靠近。
長玥這才回神,抬眸一觀,便見扶淵正捧著一身大紅裙袍而來。
待站定在她與妖異之人麵前時,扶淵便朝妖異之人恭敬出聲,“宮主,衣裙已備好。”
妖異之人勾唇而笑,“裙上五百零九顆暖玉珠可在衣裙上吊飾完好?”
扶淵恭敬道:“五百零九顆暖玉珠,已全然吊飾在了衣裙上,屬下也親自數過了,一顆不少。”
“嗯。”妖異之人這才懶散滿意的點頭,隨即嗓音微挑,漫不經心的朝長玥出了聲,“扶玉美人兒今夜要撫一曲曠世之曲,本宮,自也該以一身精貴衣裙為襯,供扶玉美人兒再以‘扶玉’之名徹底揚名。嗬,你說,待明兒個一早,這京都街頭的輿論,究竟會為你的一首鼓風之曲炸開鍋,還是為你這身暖玉裙炸開鍋?嗬,隻是無論是哪樣,你今夜,注定出儘風頭。扶玉美人兒,本宮為你想的,可還讓你滿意?”
這人不興風作浪,煽風點火,便已是極好,而今卻又突然給她來這麼一出,她豈會滿意?
先不說鼓風一曲已是逆人而為,如今再穿上一身暖玉裙,那轟動效果,自是不言而喻。
她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自打答應她入得這大昭京都玩樂時,這妖異之人許是從不曾安過好心,也從不曾真正打算來純玩兒一番,甚至於,他似是也從未打算過要在這大昭京都城內低調而為,不是招惹蕭意之,便是招惹楚灼,而今竟還招惹上的晏親王那狗賊,甚至於,還要將她徹徹底底的推出去。
長玥心下嘈雜不已,一股股複雜之感,也是層層蔓延,難以平息。
她麵上的恭敬平然之色也終歸是保持不住了,現出了半分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