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麻木的瞳孔微微一縮,也不言話,正要轉身退回站定,不料還未動作,車上妖異之人那骨節分明的指骨稍稍撩開馬車窗簾,微微探頭,朝那宮奴笑得邪肆柔膩,“哦?此言當真?若皇上僅召本宮之人,卻將本宮的扶玉美人兒拒於門外,倒也顯得不大氣呢。如此,本宮也不入宮了。”
說著,便放下窗簾,隨後卻撩開了馬車簾子,當真似要下車。
幾名宮奴卻是嚇得不輕,方才便知這妖異之人不好應付,若這人當真不入宮了,保不準會鬨出什麼要掉腦袋的大事來。
幾人心下驟然權衡一番,終歸是妥協下來,忙朝妖異之人點頭哈腰的朝妖異之人安撫一番,最後恭敬的將長玥也攙扶上了馬車。
長玥麵色淡漠,神色,也無半許的起伏。
待抱著白狐上得馬車,剛坐在妖異之人身邊後,馬車便緩緩而動,搖曳往前了。
冗長繁雜的車輪聲不絕於耳,然而縱是如此,似也擾不亂車內沉寂壓抑的氣氛。
妖異之人手指輕柔的撫摸著白貂的毛發,分毫不顧白貂顫如篩子的身子,時而撫其毛,時而捏其耳朵,而後朝長玥慢悠悠的出聲,“大昭宮闈的奴才,倒是並無昨個兒官員那些眼力勁兒,猶如蠢輩一般。”
說著,輕笑一聲,“嗬,這大昭啊,皇帝昏庸,百官奉承,宮奴蠢笨,百姓嘛,卻又不求上進,安於現狀,甚至還將邪義之人當做明珠追捧,如此大昭,不亡亡誰?”
長玥神色微動,待默了片刻,才恭敬道:“晏親王登基,朝中各大忠臣與元老大多被斬殺或是遣返,徒留一些牆頭草。如今大昭,自是不能與扶玉父皇在世是相比。”
妖異之人輕笑一聲,“扶玉美人兒維護你那父親,本宮倒也能理解。隻不過,你那父親若是當真有本事,也不會被人奪位篡權才是。”
長玥心下驀地一沉,隨即垂眸下來,任由濃密的睫毛掩蓋住微微波動的瞳孔。
待半晌後,她才恭敬出聲,“父皇已亡,而今說這些,皆無意義。”
他輕笑一聲,“是無意義。”說著,嗓音稍稍一挑,倒是當真極為難得的轉了話題,“今日入宮,舊地重遊,扶玉美人兒,心緒如何?”
長玥恭敬道:“並無心緒。”
他輕笑一聲,“是嗎?本宮還以為,此番故地重遊,扶玉美人兒想去宮中看看你的公主殿,又或是那些你以前經常去的地方瞧瞧,找找感覺,充實充實仇恨。既然扶玉美人兒無心緒,那便罷了。”
調侃的嗓音,著實是卷著幾分戲謔。
這人調侃人時,也的確是不費勁,似也不腰疼,僅是稍稍動動嘴皮子,便可激得她慕容長玥心緒狂湧。
隻是這次,長玥心下卻莫名的平靜,不會因他的三言兩語或是此番真正的舊地重遊而在心下大起波瀾。
大抵是,已然真正接受了親眷離世的事實,也接受了江山易主的事實,是以如今,心底僅有仇恨,並無其它念想與僥幸,漠然麻木之中,便能不怒,不爭,甚至也能將所有的心緒,一並的斂下。
整個過程,長玥一直垂眸,安然恭敬,不發一眼。
妖異之人凝她幾眼,也未再言話。
車內氣氛沉寂,平然無波,然而長玥卻是知曉,新的一日,雖是開始,周遭也雖是極為平靜,然而,今日,才不過剛剛開始,而此番入宮,也定不若表麵這般平靜。
不得不說,隻要與這妖異之人在一起,她,又豈能真正安生?
馬車一路顛簸往前,搖曳往複。
待坐得稍稍久了些,腹中的脹然感,便逐漸顯得強烈。
今早吃那般多的糕點,無疑是快將胃撐壞了,加之此番又隨著馬車顛簸,這腹中感覺,無疑是難以忍耐,甚至都快覺得整個胃中都快炸開似的。
“靈禦宮中的內力,可解冷,可治病,也可,祛氣除痛。”正這時,懶散隨意的嗓音漫不經心的揚起。
長玥微怔,抬眸觀他。
他則轉眸朝她邪肆魅然,“如此,就是不知扶玉美人兒將靈禦宮的內力學了幾成?”
長玥神色微動,恭敬道:“扶玉資質愚鈍,大抵僅是學了三成。”
他勾唇笑笑,漫不經心的道:“三成倒是不夠,看來,扶玉美人兒還得多加努力才是。”
嗓音一落,他便挪開了目光,繼續興味的開始把玩懷中那瑟瑟發抖的白貂。
長玥目光也是稍稍一深,倒也不知此際這妖異之人突然提及這話,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隻不過,靈禦宮內力功效如何,她自是知曉,方才緊然恭敬,倒也不便在這妖異之人麵前練功,以免這人又找著把柄戲弄於她,但如今他既是這般說了,她自是可以練功才是。
心思至此,長玥垂眸下來,兀自屏息提氣,瞬時有溫熱內力在周身環繞,而後鑽入五臟心脈,卻也不多時,胃中的脹痛感,竟也略微神奇的壓製住了,甚至於,心脈通透,連日來略微疲乏沉然的身子,也微微變得通透輕盈。
馬車一路往前,再過不久,便已停下。
幾名宮奴恭敬的將長玥與妖異之人扶下車來,長玥稍稍抬眸,便見宮門已至。
然而此番立在宮門迎接的,竟是那晏親王的養子,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