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一碗湯藥,妖異之人喝下了小半,其餘的,全數自他的嘴角溢至衣襟,長玥拿出絲帕為他擦拭好衣襟後,僅也在他榻邊小坐片刻,不遠處的殿門外,卻有輕微的敲門聲揚來。
她神色微微一動,淡然起身,緩步過去,待打開屋門後,便見金縷略微拘謹的立在殿門外,神色略顯局促與緊張,麵上之色,卻又隱隱卷著幾分無奈。
“金縷姑娘可是有話要與我說?”長玥凝她片刻,淡然低問。
金縷咬了咬唇,猶豫一番,終歸是道:“扶玉姑娘,自打昨日開始,惠王便在閣樓等你,一夜未眠,便是到了現在,他也不曾離去,且,滴水未進。扶玉姑娘此際,可要去看看惠王?”
冗長擔憂的一席話,卻瞬時讓長玥心下涼透。
縱是這些日子對金縷略微懷疑,是以刻意的疏離與冷漠,然而心下深處,卻也是對金縷在意的,隻是她卻從不曾料到,這跟了她十幾年的侍女,甚至親眼見證了她慕容長玥從年少無知到情誼濃烈,從情誼濃烈到家破人亡的人,此際,竟會開口為那蕭意之說好話,甚至勸說她去見他。
若金縷當真對她慕容長玥忠心不二,甚至念念不忘,不該是對那蕭意之,憎惡厭恨的嗎?
越想,越覺心底冷意浮動,嘲諷陣陣,難以平息。
待半晌,長玥才再度迎上金縷那雙略微局促的雙眼,唇瓣一動,冷沉無波的道:“惠王等在閣樓,也僅是惠王自己之事罷了,與我何乾。”
說著,見金縷麵上的擔憂越發深了幾許,長玥緩緩挪開目光,繼續補道:“金縷姑娘若是無旁事了,我便合門了。我家宮主還在殿內休息,望金縷姑娘切莫再因旁事來敲打殿門,以免吵醒我家宮主。”
這話,長玥說得倒是緩慢至極,卻也略微淡漠。待嗓音剛落,便已是不顧金縷反應,淡然卻又乾脆的合上了屋門。
一時,屋內沉然,寂寂無聲下來。
長玥回得軟榻坐定,神思幽遠,待默了半晌後,才再度斂神下來,兀自盤腿打坐,修習內力。
妖異之人一直在榻上安睡,長玥幾番回神朝他望去時,皆見他在榻上一動不動,無聲無息中給人一種莫名的沉寂感。
待朝他打量的次數多了,這心下,也終歸是生了幾分彆樣心思,亦如,若這妖異之人就這麼當真一睡不醒了,於她慕容長玥而言,可會是一大幸事?
越想,思緒越發嘈雜,本是平靜無波的心,也逐漸顯得略微起伏。
長玥終歸是放棄了修習內力,反倒是緩緩起身朝不遠處的妖異之人而去,待站定在他的榻邊時,她深眼凝他,神色微動,袖袍內的手,也逐漸開始蠢蠢欲動。
這妖異之人心思腹黑,武功雖也深不可測,但若是在他昏然醉酒之下殺他,可會手到擒來?再者,若當真這妖異之人死於非命,她在迅速而逃的話,如此,便是宮中之人與扶淵知曉了,再朝她追緝時,她是否早已逃之夭夭了?
隻是,如此計劃雖是可行,一旦妖異之人亡了,對她也是利大於弊,不過,這妖異之人當時在落香齋內最初朝她質問時,話語倒也稍稍顯得井井有條,咄咄逼人,再者此人內力渾厚,便是幾壇子酒下去,也許無法真正撼動他才是,如此,他此番靜躺於此,雙眸緊合,看似早已爛醉如泥的姿態,是否又是在刻意的偽裝與試探?
長玥神色微沉,心思起伏。
待半晌後,她終於是緩緩在他的榻邊坐了下來,手指微抬,逐漸朝他的喉嚨探去。
整個過程,她氣息平和,手指的動作也是極為平然,奈何,待指尖剛觸及上他的喉嚨時,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已是驀地一抬,瞬時掐住了她的手腕。
刹那,手腕骨骼劇痛,似要散架一般,長玥眉頭抑製不住的一皺,但麵上的平靜之色卻並未變化太多。
待目光下意識的朝他的麵容望去,則見他那雙本是合著的眸子已是掀開,那雙異色的瞳孔內邪肆重重,魅惑與冷意交織而起,著實無半點醉酒的迷蒙,反倒是顯得清明無比。
“本宮次次給扶玉美人兒機會,奈何扶玉美人兒對本宮,著實不忠不敬,甚至,還生了彆的心思呢。”懶散柔膩的嗓音,雖是溫柔至極,但卻莫名的透著半分令人聞之窒息般的諷刺與威脅。
這妖異之人,似是怒了,長玥淡眼觀他,心下卻也鬆了半口氣。
幸好自己多留了個心眼,以手試探。這妖異之人,果然是在試探她呢。
“宮主誤會了,扶玉僅是想為你掖好被褥罷了。”待默了片刻,長玥淡聲緩道,無論是語氣還是麵色皆是平和如初,並無半分的局促與緊然。
妖異之人並未立即言話,卻也不信她這話,反倒是用那雙異色邪肆的瞳孔在長玥麵上肆意打量,待半晌後,大抵是見長玥麵不改色,滿身平靜後,他似是終於信了半許,也逐漸鬆開了長玥的手腕,勾唇而笑,“是嗎?如此說來,倒是本宮誤會扶玉美人兒了。”
長玥淡緩恭敬的道:“宮主誤會扶玉,並無關係。隻要最終宮主能信任扶玉便足矣了。”
說著,坦然伸手開始將他胸前的被褥朝上拉了拉,待全數掖好後,長玥開始在他未出口言話之前轉了話題,“宮主今日醉酒,此際可感覺好點了?”
他勾唇而笑,懶散柔膩的問:“本宮今日是否醉酒,扶玉美人兒到了此際,還會不明?”
長玥緩緩垂眸,恭敬道:“請恕扶玉愚鈍。”
他輕笑一聲,“嗬,愚鈍?本宮瞧扶玉美人兒倒是聰慧過人呢。”說著,轉眸朝窗外掃了一眼,也是跟著轉了話題,“夜色倒是已深了呢,今兒冷落了扶玉美人兒,倒也不知扶玉美人兒學那媚術究竟學得如何了。”
長玥緩道:“基礎之術大多已學。”
他似是早已料到會如此,麵上也無半分其它麵色,隻道:“本宮令扶玉美人兒去那落香齋,本也不曾期待像扶玉美人兒這般心高氣傲之人能跟著風塵女子學多少媚術,但若是僅學得基礎,倒也罷了,反正到時候僅憑扶玉美人兒這張臉,自能迷得那人。”
說著,嗓音微微一挑,輕笑柔膩的道:“從明日開始,你便隨本宮去那太醫院,本宮,親自為你配藥上臉,恢複你傾國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