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溫和,奈何語氣卻極為認真。
長玥神色也驟然而沉,冷眼凝他,心底的森然與疑慮之感層層而湧。
他極為難得對她說出這般威脅的話,便是方才二人打鬥,甚至連她出手傷了他,他都不曾這般直白的出言威脅過,如此,想來那管家口中所謂的二宮,定是身份不低,甚至於,二宮二宮,說不準就是雲蒼二皇子。
各國之中,按照曆代先例,皆是以長子為東宮之主,而這宮中的二皇子,自是成為抨擊東宮之主的最是用心之人,畢竟,若東宮太子莫名而亡,亦或是因不仁不德被廢黜了,宮中二皇子,便也自然而然成了繼承東宮之位的人,再者,這太子瑢看似風度,溫潤雅致,連她傷他都不惱怒,更還允她在這雲蒼隨意用計依附旁人,但卻獨獨不許她投靠那所謂的二宮,這太子瑢與那二宮,無疑是關係冰薄,勢如水火,是以,無需多猜,那二宮身份,呼之欲出。
思緒至此,長玥冷眼凝他,陰沉而道:“殿下一派溫潤,如何會對那所謂的二宮這般敵對?”甚至敵對得連做戲都不願做,連該有的假仁假義與風雅之氣都不願來偽裝。
心有探究,待這話落下後,長玥略微細致的盯著他瞳孔,卻是乍然之間,隻見他瞳孔驀然縮了縮,那漆黑的眸子深處,竟染著幾分深沉與極為難得的鋒利與晦氣。
這般眼神,並不符合他俊美的外表與常日表露的溫潤性子,隻是見他如此反應,長玥心下,卻生了幾分暗悅。
與這太子瑢接觸這麼久,一直見慣了他的溫潤雅致,見慣了他的臨危不亂,強勢淡定,而今終歸是稍稍瞧得了他的軟處,略微觸及了他的底線,如此發現,自也是一大快事。
畢竟,在一個看似全然完美的人身上找出那麼一點的破綻,這種感覺,無疑是怪異而又快然的。
淡沉的冷風裡,氣氛寂寂,夜色濃稠。
太子瑢並未言話,也未刻意回避長玥視線,反倒是兀自靜立,任由長玥朝他肆意盯望。
待半晌後,他終於是自然而然的將瞳孔內的晦氣與厚重稍稍收斂,而後朝長玥略微直白平和的道:“仇人之間,關係自是勢如水火。扶玉姑娘既是我的友人,便不該與我仇人親近才是。”
“殿下之意,是說那二宮乃殿下仇人?”
他勾唇而笑,並未言話,僅是牽著長玥轉身朝回走,片刻才道:“我對扶玉姑娘,心如初意,這話,雖說過多遍,信與不信,全在扶玉姑娘自己,我也不可強行逼著扶玉姑娘信我。而那二宮,的確非善類,更乃我仇人,我可容忍扶玉姑娘對我不敬,甚至在雲蒼之中肆意玩鬨,但二宮這人,扶玉姑娘若與他沾染半許,便,也會成為我符築仇人。亦如今夜在彆院中與扶玉姑娘所說,我願與扶玉姑娘相扶相伴,我能幫姑娘得到你想得到的,甚至可以為你謀劃你的複仇之事,但也望姑娘,行事莫要過頭,你可招惹任何人,但那二宮,你獨獨不可沾染半許。”
這話一落,他已是牽著長玥站定在了彆院門前。
長玥深眼凝他,思緒翻湧,層層不息。
這太子瑢越是忌諱那所謂的二宮,便越是證明那二宮不可小覷,甚至有足以與他對抗的本事。
如此一來,她倒是略生好奇了,好奇那二宮究竟是何等人,竟會剛回得雲蒼帝都,便能大掀颶風,不止惹得皇宮不穩,人心惶惶,更還能惹得這曆來深不可測的太子瑢如此忌諱與敵對,想來,若那二宮僅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貴胄之人,易於對付的話,自也不能讓這太子瑢這般放在眼裡才是。
思緒上湧,層層蔓延。
正這時,太子瑢已是敲開了院門,吩咐守門小廝儘快備車。
小廝們急忙恭敬應聲,分毫不敢耽擱,待片刻之後,便已備好馬車,停靠在府門前。
太子瑢先行上了馬車,而後回轉身來,伸手朝長玥遞來,欲圖拉她上車,奈何長玥僅是垂眸朝他遞來的手冷掃一眼,隨後兀自避開他的手,自行乾脆的上了馬車。
太子瑢神色微滯,轉眼已是溫潤而笑,縮手回來便轉身入了馬車,最後自然而然的坐定在了長玥身邊。
片刻,車外小廝已是逐漸開始駕車而行,冗長繁雜的車輪聲也是循環而起,於這深夜寂寂之中,襯出了幾分枯燥與寂寥。
“前幾日因瑣事繁忙,是以無暇過來探望姑娘。姑娘且誠然與我說說,我這麼久都未出現在姑娘麵前,姑娘可是心有不悅了?”不多時,太子瑢再度開始平和出聲,話語極慢極慢,隱約之中,還夾雜著幾縷試探。
長玥兀自靜坐,並不言話。
他倒是毫不尷尬,待候了片刻後,話鋒也跟著微微而轉,“有人說,若一人對另外一人不喜不怒,毫無任何情緒起伏,那便是這人對另外一人,並無感覺。但若是這人對另外一人會生氣,會發怒,即便不代表對另外那人上心,但也自是能入心,如眼的。”
如此胡話,卻被他堂而皇之的溫雅道出,若不仔細聽他的字句,倒覺他又在溫潤四溢的說著煽情蠱惑之言了。
長玥眉頭終歸是再度皺了起來,冷沉而道:“倘若恨上了一人,也是上心的話,倒也未免太過牽強。”
說著,嗓音再度一沉,“殿下想要通過這話在扶玉這裡探究什麼,扶玉不得而知,殿下想要算計扶玉什麼,扶玉也不得而知。隻是,殿下百般說不會傷及扶玉性命,更言道要讓扶玉信你,倘若殿下當這些話是當真的,也想扶玉對殿下心存好印象的話,便望殿下今夜給了扶玉兵權之後,便放扶玉,出宮離開。”
他緩然而道:“姑娘這話,我自然應允。”
他答得自然,語氣也極為平緩溫和,隻是待這話一出,他話語頓了片刻,而後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隻是,待姑娘得到兵權並出宮離開後,姑娘接下來一步,準備作何?是帶著兩萬兵力直接殺回大昭,還是有其它安排?”
長玥嗓音一沉,“殿下欲讓扶玉信你,但殿下所行之事,所言之話,卻是漏洞百出,甚至探究十足,如此,你讓扶玉如何信你?待得到兵權之後,扶玉要如何行事,自是扶玉之事,而殿下欲圖探究扶玉計策,又是所謂何意?”
似是察覺了長玥語氣不對,語氣中的懷疑與冷冽之感越發濃厚,太子瑢微微歎了口氣,並未言話。
待默了半晌後,他才平和緩道:“我隻是關心姑娘罷了,並無它意。”
這話一落,他不再言話,長玥兀自而坐,也不再出聲。
一時之間,車內氣氛頓時沉寂壓抑下來,隱隱之中,透著幾分凝固與厚重。
馬車一路往前,顛簸搖曳,許是太過夜深人靜,是以車行於道,車輪碾地的聲音也被放大了數倍,略顯突兀。
半晌,馬車終於逐漸停了下來,則是片刻,車外揚來小廝恭敬嗓音,“殿下,宮門口道了。”
太子瑢平然無波的應了一聲,正要先行挪身往前,奈何身子剛動少許,胳膊卻是被長玥突然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