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麵露冷諷,並未言話,待朝婢女再度掃了兩眼,冷聲而問:“你喚何名?”
她森然無波的轉了話題。
宮女怔了怔,片刻後,才回神過來,瑟瑟緊張的道:“奴婢,奴婢名喚浣夕。”
長玥神色微動,不再言話,僅是極為淡然的轉了身,極緩極慢的朝殿中行去。
身後宮女一時不知長玥何意,更也不知長玥此際的情緒,一時間隻能怔怔的立在窗邊,滿麵愕然與畏懼,待兀自掙紮的猶豫半晌後,才撞著膽子小心翼翼的問:“公主,此際可要傳膳了?”
這話一落,長玥已是坐定在了殿中的圓桌旁,她稍稍轉眸,淡漠無波的點了頭。
宮女頓時長吐了一口氣,滿麵的緊繃之色也頓時釋然,隨即當即轉身而去,準備傳膳。
待那宮女領人去而複返,殿內的燭火,也被全數點燃,滿殿通明。
許是知曉長玥喜靜,待將早膳與衣袍和珠花擺放好後,浣夕便已將其餘幾名公主全數遣散出殿。
殿內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壓抑。
浣夕硬著頭皮立在長玥身邊,恭敬布膳,待一切完畢,眼見長玥不為所動,她猶豫片刻,再度恭敬出聲,“公主,請用膳。”
長玥麵色分毫不變,並未言話,目光依舊朝桌上這些精致糕點打量半晌,待回神,才稍稍抬手,兀自而食。
早膳,她依舊吃得極少,那些精致糕點,她一口未動,僅是飲了幾口粥,便已徹底放下了湯匙。
浣夕有些擔憂,小心翼翼的道:“公主身子瘦削,常日該多吃些東西的。這些糕點,皆是禦膳房的廚子最是拿手的糕點,公主可要嘗嘗?”
她言語極為恭敬,甚至緊張小心,然而縱是懼怕長玥,但一言一行表露出來的關切卻掩飾不住。
長玥極為難得的再度抬眸認真朝她掃了兩眼,瞳孔也幾不可察的縮了縮,隨後便兀自起身,一言不發的朝不遠處的軟榻而去,待坐定在軟榻上後,她才淡漠無溫的迎上浣夕的目光,陰沉冷冽的道:“何須因你家殿下的吩咐而關心於我。這世上,就關心與人情最是虛假,我不喜這套,你也莫要再在我麵前展露關切。”
浣夕驟然一怔,呆呆望她,唇瓣也動了動,卻是未能道出聲來,更也不知該如何言道。
長玥再度冷眼朝她一掃,隨即已是挪開目光,陰沉而道:“梳妝。”
短促的二字,冷冽十足。
浣夕怔得不輕,麵色也惶恐至極。她全然不敢耽擱,當即朝長玥點頭,隨即速步而來,顫抖的執了木梳,開始為長玥梳妝。
天色,逐漸亮堂,昨夜吹了一宿的冷風,此際已全數消停。
待三竿之際,天空竟開始放晴,淡陽熹微之中,陽光順勢打落而下,在那窗台上投下了一大片斑駁光影。
長玥已是著裝完畢,發鬢已好,渾身上下,錦裙上的花紋極是特彆,要帶上,也是明珠縷縷,富貴榮華。
頭上,雲鬢如華,珠花在鬢發中巧妙鑲嵌,甚至於,那隻極是顯眼的朱釵頂端,鑲嵌著的竟然不是一朵花,而是一隻精致小巧的鳳凰。
透過浣夕舉著的銅鏡,長玥將容顏仔細打量了一番,隻覺那鏡中的自己,富貴如往,傾城如昔,奈何那雙眼裡,卻再無往日的嬌俏柔和,反倒是瞳孔無底,冷冽厚重。
“公主這般打扮,著實好看。想來今日殿下壽宴上,公主定是最好看的一個。”正這時,浣夕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讚歎了一句。
長玥神色微動,卻是逐漸伸手拔下了發鬢中那隻精貴的鳳凰朱釵,而後隨意在指尖把玩,低沉而道:“傾城容顏,有時不過是一種負擔,甚至,最後都不過是一具枯骨罷了,有何好處。”
浣夕一怔,眉頭也稍稍一蹙。
長玥垂眸朝指尖的朱釵一掃,唇瓣一啟,已是再度冷冽出聲,“這支朱釵,也是你家殿下所送?”
浣夕急忙點頭。
長玥瞳孔一沉,勾唇冷笑,“皇宮之中,最是忌諱鳳凰。除了皇後與太子妃之外,怕是連後宮三千妃嬪都不敢佩戴這鳳凰朱釵,更彆說我一個彆國剛剛恢複身份的落魄公主。”
說著,仰頭朝浣夕望來,森然而道:“你家殿下對我,倒是煞費心思。不止送這鳳凰朱釵,甚至不惜將我盛裝打扮,在雲蒼達官貴胄麵前拋頭露麵,如此設計,就不擔憂我被那二宮盯上,惹上是非?”
浣夕麵露惶恐,一時緊張焦急,唇瓣動了動,卻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長玥已是垂眸下來,不願再多說,僅是淡道:“出去吧,待得你家殿下差人過來傳喚時,你再敲門喚我。”
她言語冷冽,語氣命令。
浣夕在原地僵了片刻後,才急忙轉身離去。
一時,殿內氣氛再度恢複沉寂。
長玥轉眸朝周遭不曾滅下的燭火掃了掃,而後便朝不遠窗台處的淡色陽光望去。
她兀自靜坐,肆意沉默,指尖的鳳凰朱釵隨意把玩。
許久,窗台的陽光也逐漸盛了不少,連帶殿內的溫度,竟也極為難得的暖和半許。
卻也正這時,殿外再度有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小跑而來,則是片刻,浣夕恭敬的嗓音小心翼翼的揚起,“公主,殿下差人過來喚了,公主可要準備出發去禮殿了?”
長玥瞳孔微微一縮,這才回神過來,大抵是沉寂得太久,心底深處,也早已是麻木一片,幽沉涼薄。
她並未言話,僅是稍稍將鳳凰朱釵收於寬袖之中,而後緩緩起身,踏步而前。
瞬時,長裙曳地,華麗的後擺在後方驚豔拖曳,貴氣逼人。
待打開殿門,浣夕正恭敬立在門外,小心翼翼的觀她,而殿外不遠,竇猶正領著幾名衣著鎧甲的禦林軍立在不遠,眼見她打開了屋門,那竇猶幾人紛紛麵露驚豔之色,卻也僅是片刻,竇猶幾人全數垂眸下來,微微彎身而拜,而後,竇猶那剛毅的嗓音也逐漸揚來,“公主,屬下受殿下之令,特意來迎接公主前往禮殿。”
長玥滿眼陰沉,麵色森然陰鬱。
那太子瑢此舉倒是怪異了,既是差人迎接她去禮殿,卻不讓太監與宮女來迎,反倒是讓竇猶這等鐵硬之人領著禦林軍來迎接,這般怪異舉措,無疑是令人懷疑四起。
若非怕她逃跑,專程差竇猶領著禦林軍過來‘押’她前往禮殿,那便是擔憂她出得東宮便被二宮的爪牙所害,又或者,那太子瑢本是忌諱她在今日弄出些什麼事來,以掃他威嚴,又或是為他增添麻煩,是以,無論是哪種揣度,都像是在針對與監視於她。
如此可見,那一直溫潤做戲的太子瑢,可是當真開始忌諱她,甚至,要打破往日的虛假臉皮,真正要開始與她撕破臉皮了?
思緒紛繁,著實想得不少。
不遠處的竇猶則是隱有不耐,再度而喚,“長玥公主,請隨屬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