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冷笑道:“殿下如今之意,究竟是否要蕭意之性命?難不成,雲蒼國勢雄厚,便是這帝都城內,定也兵力充足,難不成會懼大昭三千精兵?”
他緩緩搖頭,低道:“我並無懼意。隻不過,大昭惠王此番來,未攜禮金,更未攜禮物,甚至今日入宮,也一襲白袍,衝.撞我大婚喜慶。他此番來,倒不像是赴婚宴,而是,彆有所圖。”
說著,他稍稍歎息一聲,繼續道:“你與大昭惠王的血仇,我自也了解,隻是,若大昭惠王當真麵臨死亡,滿身狼藉之際,也還望你莫要對他心軟,甚至是,舊情複燃,拚死帶他離開。若是不然,我這場大婚之宴,便將成天下笑話了。”
這般話從太子瑢這精明之人口中言道而出,或多或少的卷著幾分不符合他品性的複雜,甚至嘮叨。
長玥神色一冷,低沉而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今日蕭意之既是赴約而來,長玥,豈還能再度放過他。”
太子瑢瞳孔內漫出了幾分釋然,緩道:“如此便好。今日這宮中,我也暗藏了不少兵力,既是要逮捕大昭惠王,便一並,將攝政王也捉了。”
長玥眼角微挑,並未立即言話。
待默了片刻,她才按捺心神的朝太子瑢望著,低沉而道:“也不知攝政王這幾日可有與攝政王府內的那幾名女子雲雨,若是不曾雲雨,攝政王定是不曾中蠱,若執意逮捕,說不準他會狗急跳牆,拚死而搏。”
太子瑢緩道:“這幾日,我看他上朝並無精神,且一日比一日疲憊無力,甚至,攝政王府已開始外尋遊醫入府看病,雖聲稱是為府中王妃看病,但實則,定是為攝政王看病了。如此一來,攝政王中毒,已有幾日。”
是嗎?
長玥眸色稍稍鬆了半許,“既是攝政王中蠱,一切,自然好辦,想來殿下若要控製於他,也是手到擒來。隻不過,今日婚宴,二宮定也會參與。而殿下今日既要收網,可是也要將二宮一並殺儘?”
他神色微動,卻是不答反問,“二宮此人,長玥公主覺得,今日殺他可是妥當?”
長玥猝不及防的稍稍一怔,一時之間,麵色也抑製不住的複雜開來。
是否要殺那妖異之人?
這般問題,驀地在心口層層盤旋,怪異,厚重,卻又微微卷攜著幾分莫名的幽遠與陳雜。
若論起那蕭意之,她自會毫不猶豫的說殺,但論起那妖異之人,那日在芙蓉洞中的相處場景也曆曆在目,是以,這心底深處,終歸還是動了幾分惻隱。
“往日相處,縱是二宮時刻算計於你,長玥公主對他,仍不曾如惠王那般,恨之入骨?”
大抵是看出了什麼,太子瑢嗓音微微厚重,而問出來的話,卻直入重心。
長玥眉頭皺得更甚,待半晌後,才低沉而道:“二宮,雖算計過我,但終歸幾番救我性命。”
“你如今公然嫁予我,你便注定與二宮對立,甚至於,二宮也會將你視為敵人,你若心軟,我怕你吃虧。”
他這話,略微緩慢,但卻帶著幾番不曾掩飾的認真與擔憂。
長玥垂眸下來,思緒翻湧,卻仍是不言話。
待默了半晌後,步攆已抬至禦花園前時,長玥才神色微動,陰沉而道:“長玥的仇人,僅是蕭意之罷了。至於二宮要如何對付,便看殿下之意了。”
這話一落,宮奴們方巧已將步攆放置在地。
長玥略微乾脆的鬆了太子瑢的手,兀自從步攆上起身,奈何剛邁出幾步,頭頂的鳳冠卻突然掉落,連挽好的新娘發鬢,也驟然散開。
刹那,在場之人驚得倒吸了一口氣。
若是大喜之人,新娘鳳冠而落,發鬢而散,如此之婚,自是不詳。
奈何,這般民間忌諱,在場之人誰都不敢提,僅是臉色慘白的浣夕領著幾名宮奴速速往前,顫著手急急的為長玥整理發鬢。
整個重新梳發的過程,長玥靜立在原地,一言不發。
待一切完畢,太子瑢才上前而來,再度執起了她的手,隻是不知為何,他方才還略微溫熱的手指,此際卻顯得極為冰涼,甚至在將她的手全數握住之後,他竟還手指用力,緊緊而握,似是生怕與她散了一般。
在旁的禮官白著臉開始繼續說喜氣之話,周遭之人,急忙顫著嗓子附和。
長玥麵無表情的朝周遭之人一掃,待目光重新回得太子瑢麵上時,卻見他俊美翩雅,但卻眉頭皺得極深。
今日的禦花園,依舊紅綾縷縷,再加之嫩芽茂密,一時間,倒顯得喜色生機。
而還未入得禦花園的喜宴之處,遙遙之間,便已聽得了嘈雜熱鬨之聲,甚至於,一縷縷酒香,也順著微風浮蕩而來,醇厚清然。
長玥華袍加身,大紅的後擺也長長的拖曳在地。
行走之間,太子瑢步伐緩慢,然而握著長玥的手,依舊極為發緊。
長玥眉頭一皺,思緒微起,但卻仍未言話。
兩人一路往前,身後之處,跟著長串的宮奴。
嗩呐與鼓聲也是一路響著,待長玥與太子瑢終於踏至宴席之處時,嗩呐與鼓聲才全然而停,最後隻剩宴席一側的樂師們齊齊奏樂。
“拜見太子殿下,太子妃。”
瞬時,在場之人紛紛起立,朝臣與家眷恭然而呼。
然而在場之中,卻仍是有幾人不曾站立,反倒是安然而坐,令人放眼一掃,便覺突兀異常。
長玥神色微動,滿麵沉寂,然而目光掃視之間,卻見在場之中安然而坐的幾人中,除了那滿身懶散的妖異之人外,還有那一身白袍的蕭意之。
此際,樂聲四起,但那蕭意之,卻麵無表情,一雙朝她凝來的眼,深沉如海,複雜之中,竟是稍稍積攢了幾許低怒。
長玥冷眼觀他,將他所有的神情收於眼底,心生冷笑。
他在怒什麼?是怒她不曾遵照他的文書回得大昭,還是,怒她嫁給太子瑢,從而與雲蒼扯上了關係,有了後盾?
思緒翻轉,連帶麵色都染出了幾分諷然,然而待目光回轉之間,卻再度掃見了那懶散而坐的妖異之人。
今日,他仍是不曾穿喜色衣袍,僅是著了一身白袍,袍子上的血色牡丹依舊醒目刺眼,甚至於,他墨發也未梳起,反倒是懶散隨意的披著,雖容貌依舊妖異,但他那下巴之上,竟稍稍浮出了一層淺淺的青色,看來是幾日不曾刮胡了。
幾日不見,這妖異之人,竟也邋遢了。當然,或許是不曾將她與太子瑢的大婚放於眼底,是以,連最基本的打扮都全然拋卻。隻因,不在意,不重視,是以,便可隨意而來,隻是不知為何,見他如此怠慢,她這心底深處,竟也浮出了半許異樣之感。
周遭群臣的恭賀聲,依舊層層而起。
長玥一言不發,按捺心神的隨著太子瑢緩步往前,最後與他一道站在了前方那臨時搭建的紅色台子上。
瞬時,周遭恭賀聲全然而停。
有禮官上得前來,看了看天色,隻道是良辰吉日已至,隨即便開始行大婚之禮。
整個過程,長玥神色淡漠,目光清冷,雖大婚之禮極為配合,但終歸不曾言笑半許。
朝堂之上,似也有人察覺了她的異樣,紛紛側目觀望,卻不敢發出一言,直至,成親之禮到了最後夫妻對拜之際,那一直懶散而坐的妖異之人竟是與蕭意之一同出聲,“慢著。”
短促的二字,一人懶散興味,一人複雜低怒。
在場之人紛紛一怔,當即下意識的轉眸朝妖異之人與蕭意之望來,神情之中,也略有浮蕩。
禮官神色微變,略微顧忌的朝妖異之人與蕭意之望了望,麵上漫出幾分為難之色,隨即正欲朝太子瑢恭敬問話,不料還未開口,太子瑢已平寄出聲,“良辰吉日,成親之禮為大。徐大人,繼續。”
禮官忙恭敬點頭,隨即稍稍穩了穩心神,正要言得禮數,不料仍是還未出口,那在坐的蕭意之已是公然出聲,“雲蒼太子迎娶我大昭公主,無和親文書的交迭,也不曾差人通知我大昭喜訊,如今私自迎娶我大昭公主,可是,太不將我大昭放於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