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複又坐端身形,震驚的望著她,心底卻是澎湃驚愕。
多說話,便要被拔舌?這蒼月宮的宮規,怎這般……
宮奴似是掙紮了片刻,才迎上了鳳兮的目光,她暗沉的眸中染著幾許懼意與掙紮,隨即又略帶勸戒的道:“奴婢在這蒼月宮已呆了六年之久,卻是從未見主上親近過任何一名女子。鳳姑娘是特彆的,能得主上青睞,連這流夙宛也能賞給姑娘做寢殿。隻是,主上此人行事曆來……冷狠無情,鳳姑娘在主上身邊侍奉時,務必要小心謹慎,千萬要順著主上,安分聽話,莫要觸怒主上。”
“冷狠無情?”
宮奴點點頭,隻道:“鳳姑娘涉世未深,應是未聽過主上的名號。”說著,眸中滑過幾許誠懇與顫意:“主上在外的雅名為流暄公子,實則,卻是天下人人懼之且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話剛到這兒,她卻突然止住了後話,似是不敢再往下麵說下去了。
鳳兮刹那間臉色一白,心底突然發起冷來。
人人懼之且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夜流暄,便是這樣一個令人膽戰心驚的人嗎?
突然間,鳳兮眸色驚駭,四肢發冷,腦海中再度回憶起他與她接觸的場景,心緊得有些難以呼吸……這麼多次以來,她便是與那樣一個危險的人接觸著的嗎?難怪,難怪心頭對他莫名的畏懼會那樣的清晰與深刻,原來,她的感覺未錯,夜流暄的的確確是個危險的人,是個隨時隨地憑著喜好都會要了她性命的人!
“鳳姑娘,奴婢今夜對您說的話,你萬萬不可傳出去,要不然,奴婢自會死無葬身之地!”宮奴忐忑嘶啞的聲音將鳳兮喚回了神。
鳳兮白著一張臉點點頭。
宮奴刻板恭敬的麵上依舊滑過幾許擔憂,隨即低垂下頭,朝鳳兮恭敬道:“夜色已深,還請鳳姑娘上床入眠!”
鳳兮慌了一下,隨即如救命稻草般抓住她的手,急道:“姐姐,我,我睡不著,你,你就讓我坐在你身邊可好?”
在這蒼月宮內,她孤身一人,言行本就小心忐忑,如今又聞夜流暄是那樣的人,心底那緊壓著的倉惶與驚恐突然如泄了閘的水洶湧而出。
她緊緊的吊住宮奴的手,不敢鬆開!如今,她隻覺全身發冷,隻覺這蒼月宮比姚府還嚇人,是個全然超出她想象的吃人不吐骨頭之地。她心思亂如麻,無端端的顫抖懼怕,想起天色開明之際還要去陪夜流暄用早膳,她又是一陣無措與瑟縮,不知該如何是好。
宮奴眸底深處終於極其難得的滑出一抹鬆懈與疼惜,良久,她回握住了鳳兮的手,掙紮片刻才低低的勸道:“鳳姑娘無須害怕什麼。您在蒼月宮的地位,與各位堂主相齊,就憑此,主上對你便是特彆的!”
難得這流夙宛內有個人會理她,鳳兮心底一暖,將宮奴的手抓得更緊,半晌才低低的道:“冷暖自知。流暄對我,並非你們看到的那樣,今日在竹林,他還有心殺我。”
宮奴眸色一顫,低道:“主上若是對誰動了殺心,那人絕對必死無疑!鳳姑娘這不是好端端的嗎?就憑此,主上興許是嚇唬鳳姑娘的。”
鳳兮強忍著心底的懼怕,聞得這勸慰之話,心底的某根弦似是被什麼觸動,使得她眼睛一酸,頓時想落淚。
自己這算什麼?是出了姚府那虎窩,又入了蒼月宮這狼宅嗎?
為何她此生命運,竟是這般多舛!老天爺竟是連安分度日這般渺小的願望,都要全數給她剝奪。
她不由握緊了宮奴的手,努力的感受著她掌心的溫度,半晌才瑟縮忐忑的輕問:“日後,日後我便在周圍無人的時候叫你姐姐可好?日後,日後我若害怕了,你陪陪我可好?我保證,我保證我不會給姐姐惹麻煩的!”
宮奴歎了口氣,嗓音也緩和下來:“本以為你受主上青睞,卻不料你竟是比奴婢們還懼怕他!也難為你了,小小年紀,便要經常在主上身邊侍奉,便是膽子再大的人,在麵對那樣的主上時,也要嚇得發顫。”說著,嗓音稍稍頓了片刻,複又低道:“鳳姑娘身份尊貴,無論是人前人後,皆不可喚奴婢為姐姐。奴婢名為冷月,鳳姑娘若是不棄,在隻有你我二人時,可喚奴婢名字,與奴婢說話。”
鳳兮點點頭,眸色搖曳不穩,沉默了下來。
夜色寂寂,殿中的燭火微微。
鳳兮拉著冷月的手坐了良久,最後卻是坐著睡著了。
冷月打量她一眼,便極輕的將她抱上了床榻,替她蓋好了薄被。她視線落在鳳兮那連熟睡之際也未鬆懈下來的眉頭上掃視幾眼,暗歎了一口氣,平板淡漠的心,終究是漫過一絲絲的憐憫。
她是有多久未動過這憐憫之心了?自從入了這蒼月宮,日日過著刀尖舔血的日子,她的這顆心,早已是千瘡百孔,也冷硬如石。而如今,她卻是為這個床榻上這人動了憐憫之心,嗬,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這床榻上的人無疑是可憐的!
能受主上青睞又如何?主上此人,乃真正的活閻王,誰在他身邊侍奉,旦夕禍福那是尋常之事。像主上那樣的人,雖笑如春風,朗潤如仙,但他那樣和煦俊逸的外表下,卻是一顆陰狠冷冽而又殺人不眨眼的心。
他,無疑蒼月宮的膜拜,是蒼月宮的脊梁,是蒼月宮人人又敬又畏的驕傲!但他也是天下的閻羅,是狠客,是人人懼之的冷血魔頭。
她冷月尚且還好,不用在主上身邊侍奉,即便懼怕,但因不用時時在他跟前做事,倒也沒有太大的危險,然而,這床榻上的人,卻是……
望著鳳兮那緊蹙的眉頭,冷月終究是歎了口氣!也不知這床榻上的人兒,今後還能活多久……半年,兩三月,還是,僅有幾日?